第二百六十七章:狡兔死,走狗烹(上)

只是一來,金國的威脅始終存在,還要依仗嶽飛去對抗金國。趙構雖然畏懼金國,可是也絕對不願意像自己老爹和老哥一樣,落得個成為階下囚,天天提心吊膽,朝不保夕的下場。二來,大宋朝以陳橋兵變,趙匡胤黃袍加身而開國。故此宋朝對於武將的忌憚至深。

當年開國之後不久,趙匡胤便來了個杯酒釋兵權。之後趙光義也努力打壓武將,擡舉文臣。一代名將狄青那般英雄蓋世,最終也因為被打壓導致郁郁而終。趙構畢竟是趙家後代,所以同樣不信武將。越是能打的武將,所受忌憚就最深。嶽飛這位無敵統帥,更是趙家皇帝的眼中釘,肉中刺。嶽飛戰績越是輝煌,趙構就覺得他威脅越大,當真為之食不甘味,睡不安寢。非得想方設法把嶽飛收拾了才能安樂。故而處心積慮,暗地籌謀。隱忍不發,只為了發動雷霆一擊,打嶽飛一個措手不及。

此刻金兀術已死,金國大軍也被打得倉惶渡河北遁,更收復了汴梁。形勢一片大好。趙構知道了消息之後,心裏當然也是高興的。但與此同時,他也認為金國始終是不可戰勝的。當初他還是“康王”的時候,曾經去過金國大營中一次,見識過女真完顏部中真正最可怕的那個人。和這個人相比,金兀術算個屁!

所以,仗打到這裏,趙構也就覺得夠了,可以收手了。至於什麽收復河北,收復燕雲十六州,什麽直搗黃龍……在趙構看來,統統都根本不切實際。因為再打下去的話,就很有可能會激出那個人。假如事情當真到了這麽個地步……僅僅只是想象到這裏,趙構都幾乎就要當場失禁了,哪裏還敢繼續想下去?

既然不用再打仗,那麽正好乘這個機會與金國簽訂和議。外患既除,就可以反過來順手收拾內憂了。平心而論,趙構雖然痛恨嶽飛以迎還二聖和立太子等兩件事來逼迫自己,但嶽飛的所作所為,始終有大功於社稷。再加上金人始終還在北方虎視眈眈,隨時有可能再度南下。而另一方面,殺害中興功臣,亦勢必落得個刻薄寡恩的壞名聲。將來史書之上,豈非要遺臭萬年?趙構身為皇帝,可是愛面子得很。

故而此刻,趙構對於究竟要不要殺嶽飛,終究還是有幾分猶豫的。故此他頒布聖旨,宣示金牌,始終留有幾分余地,只是一味催促嶽飛班師。至於班師之後如何處置嶽飛,那就是另外一個問題了。到時候再慢慢想也不遲啊。

嶽飛雖然在那兩件事上忤逆了趙構。但歸根究底,他始終還是大宋的忠臣。要嶽元帥當真揪旗造反,他是無論如何也不肯的。所以事情發展了這個地步,他再也沒有其他選擇,唯有班師了。當下,面對著規勸自己“君臣相疑,國將不國”的米公公,嶽飛無話可說,只能嘆息著點點頭。隨之旋踵轉身,對群情洶湧的嶽家軍諸將厲聲呵斥道:“吵什麽?你們難道還真想行那大逆不道之事嗎?都給本帥閉嘴。否則軍法伺候,絕不寬貸!”

以嶽元帥在軍中的無尚威望,一言既出,諸將眉宇間縱使仍有憤憤不平之色,卻也不敢再行鼓噪,登時都乖乖閉嘴了。看著眾將眉宇間那不甘不忿的神情,嶽飛不由得再度苦笑。然後把心一橫,神情嚴肅地抱起雙拳,往東南方處,趙構所在的臨安那個方向拱了拱手,凝聲道:“元大總管,方小侯爺,米公公,諸位天使。聖上對嶽飛的知遇提拔之恩,嶽飛深感於心,更沒齒難忘。終嶽飛此生,唯有鞠躬盡瘁以報答君父大恩大德,死而後已。哪怕粉身碎骨,亦在所不惜。既然……聖上一定要嶽飛撤兵,那……那麽……”

這位沙場上的無敵統領,滿腔忠肝義膽,一心精忠報國的嶽元帥,刹那間,其眉宇間忽然流露出難以言喻的痛苦之情。他也深知自己這一退兵,十年北伐之功將就此毀於一旦。可是不退兵,他又能如何?難道還當真要違抗皇帝聖旨,做一位忤逆之臣?不可,萬萬不可啊!無可奈何之下,哪怕再如何不願,嶽飛終究也只能遵命了。

掙紮半晌,嶽元帥終於咬牙道:“張憲牛臯及諸將聽命,立刻傳令下去,大軍立刻收拾人馬,即日班師……退兵。”話剛說完,他頹然長嘆,刹那間雙肩垮下,整個人也似忽然衰老了至少二十年。只因為被迫親手毀掉自己為之奮鬥畢生的事業,如此殘酷事實,已經讓他心傷、心痛,甚至心死了。而嶽家軍諸將聽了元帥這個命令,更是人人悲憤莫名。一個個當場捶胸頓足,甚至放聲痛哭起來。霎時間,愁雲慘霧,籠罩了整座大校場,好不教人悲切也。

嶽飛已經答應退兵。按道理來說,事情也該到此告一段落,而受趙構命令前來宣示聖旨口諭的眾人,也算是功德圓滿,可以功成身退。可就在這個時候,那個成事不足,敗事有余的浮威上將軍又來壞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