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五章,屍骨累累(II)(第2/2頁)

不過這樣的景象在別人眼裏恐怕和天神下凡一般,在這個中年人眼中也不過爾爾。他扭頭看了一眼身邊跟隨的東廠档頭,嘴角一翹,算是露出一些微笑,低聲說:“廠公好大手筆,李廣神弓也能舍得,到叫書生頗有驚異。”

那名档頭微微低頭,說:“廠公意思小的不能琢磨,倒是到了現在,咱家已經不能隨君子繼續前進,剩下路程,倒要君子自己前往。廠公出來時曾有吩咐,說那個凈善信和尚說了個偈子,其中有些話,多半會應在今朝。”

中年人微微頷首,扭頭看著前面的城門,低聲說:“山前有路,海裏行車麽?和尚就是和尚,總是說些無頭無尾的話,倒叫我們胡思亂想。”

說完,中年人揮了揮手,示意東廠眾番子退下,自己抖了抖韁繩,率先離開馬隊。在他身後,時不時有個書生打扮的騎手離開隊伍跟在後面,不多時,已經有數十人綴在中年人身後,在這個小小的甕城中,倒也算是浩浩蕩蕩。

“君子此去,何時可回?”

那個中年人看著扭曲的城門,不知怎的,心中忽然浮現出離開京城時魏忠賢私下的那些話來。

對於魏忠賢的那句問話,當時的中年人如此回答:“有死無生,無日可回。”

“壯懷激烈,慷慨激昂,君子此去,某對君子那些學生,自然不會大動幹戈,但請君子放心。”

想到魏忠賢的這句話,中年人的嘴角不由流出一絲微笑,當下回過頭來,扭頭看了一眼自己身後的那些書生,柔聲問:“這邊去了,必抱決死之心,諸位不用多多想想麽?”

一個年青的書生縱馬追了上來,大聲說:“父親,死便死了,人生在世,總要有些抉擇,亞聖有雲:得志,與民由之;不得志,獨行其道。富貴不能淫,貧賤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此之謂大丈夫。”

看著中年人,這名書生又問:“就算我等愚鈍不堪,做不得聖賢,做不得君子,便不能做得大丈夫麽?”

中年人愣了一下,擡頭又看了看其他人,看著這些跟隨者各個眼中慷慨激昂,也是一笑,說:“罷了罷了,你們這些孩子,跟我也有不少時間,和那些學生更有不同,全然沒有貪權奪利心思,比起那些學生不知道好上多少。只是世事如此,言說無用,就此走吧。”

說完,中年人轉回頭來,駕馬上前,走到扭曲的城門前,翻身下馬,探手觸著兩扇半開半掩的大門,低聲說:“所謂君子,慷慨赴死,也是應當。”

話音剛落,他的手中發出一束光來,這束光明亮無比,幾乎在瞬間就將甕城中所有人的視野全部侵占。即便是在城門的另外一側,似乎都能看見這束光的照耀。

過了瞬息,只聽卡卡拉拉的聲音不斷響起,當中年人手中光芒消失,這扇大門已經龜紋遍布。等中年人收回手去,巨大的鐵門轟然破碎,巨大的鐵塊不斷落下,在中年人身邊濺起無數灰塵。

站在這些灰塵中,中年人擡起手來,對著番子揮了揮手,說:“與你家廠公說,書生與他鬥了這麽多年,彼此都知道對方心思,我也知道他想些什麽,只是為時太晚。書生今天出關,為你家廠公爭取一些時間,或長或短,總不能定。”

看著番子眼中似乎含淚,中年人微微一笑,說:“哭甚麽,你們東廠可不是這般多愁善感地方,去與魏忠賢說,從今往後,再也不見。”

那個番子猛然擡起頭來,看著中年人,說:“我家廠公也說過,縱使人間不見,死後也有相見時,只是要君子稍稍等候一段時間。”

中年人身體微微一頓,溫和的笑了笑,翻身上馬,不再說話,駕馭坐騎出了山海關的東門,在他身後,是他最為親近的七十二名學生。

東林黨真正的精銳,都在其中,只此一去,可謂精銳盡出。

番子坐在馬上,看著這些人慢慢從滿是灰塵的城門中離開消失,長長地吐了口氣,說:“這一次,倒要那些韃子血流成河,屍骨成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