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死別(第2/3頁)

“沒錯,”母親笑著說,她把外套纏成一個吊帶托起我的胳膊,袖子系在我的脖子上,“今天我可是受益匪淺啊。說正事,你爸爸和迦勒,還有其他一些人藏在諾斯和費爾菲爾德十字路口的地下室裏,我們必須去跟他們會合。”

我呆呆地看著她。我每天至少兩次都跟她坐在同一張餐桌旁,十六年來一直如此,竟從未想過母親不是無私派出身的可能性。我對母親到底了解多少?

“會有時間讓你問問題的。”她說完便撩起T恤,從褲子的束腰帶下掏出一把槍,遞給了我,然後摸摸我的臉,“我們不能耽擱了。”

她向走道盡頭跑去,我跟在她後面。

我們跑在無私派總部的地下室,自打我記事起,母親就在這裏工作。她領著我走下幾條黑漆漆的通道,登上一段潮濕的樓梯,毫無阻攔地再次來到日光之下。在找到我之前,她到底殺了多少人?

“你怎麽知道什麽時候來找我?”我問。

“自從攻擊開始,我就一直在觀察火車的動向。”她轉過頭,看了我一眼,“我也不知道找到你後該怎麽辦,只是一心要救你。”

我喉嚨頓時有些哽塞:“可我背棄了你,選擇了離開你。”

“你是我女兒,我不在乎什麽派別。”她搖了搖頭說,“看看它們把我們弄到了什麽田地。人類作為一個整體怕是好不了太久了,邪惡早晚會反攻回來毒害我們。”

她走到小巷與大街的交叉口停了下來。

我當然知道現在不是說這些話的時候,但有些事我必須知道。

“媽,你怎麽知道‘分歧’的事情呢?”我問,“它到底是什麽意思?為什麽……”

她拉開槍膛,往裏看了一下,看看還剩多少子彈,接著從口袋裏掏出幾發子彈,上到槍膛裏。我認出她臉上那是穿針時才有的神情。

“我了解他們是因為我就是。”她把子彈推進槍膛,“當時只有我平安無事,這多虧了我母親是無畏派首領。在選派大典時,她告訴我離開無畏派,選個比較安全的派別。我選了無私派。”她把余下的子彈裝進口袋,站直了身子,“而我想讓你自主選擇。”

“我不明白我們怎麽對首領有那麽大的威脅?”

“每個派別都會讓成員習慣於以特定的方式來思考或行動。多數人都能做到。對大部分的人來說,這並不難學,也不難找到一種適合的思維模式並保持下去。”她摸摸我肩膀上的傷口,微微一笑,“但我們的思維會發散向不同的方向,而不會局限於某一種方式來思考。這讓我們的首領感到恐懼,也就意味著,不管他們怎麽做,我們總是會給他們制造麻煩。”

聽到這話,我感覺就像有人把新鮮空氣吹進我的肺裏。我不是無私派。我也不是無畏派。

我是分歧者。

沒有人能控制我。

“他們來了。”她向街角四下張望了下。我越過母親的肩頭看過去,幾個無畏派士兵帶著槍,以同樣的節奏面向我們走了過來。母親回頭去看,在我們身後很遠的地方,另一隊無畏派士兵也向我們跑過來,他們的節奏一模一樣。

她抓起我的手,看著我的眼睛,眨眼的時候,她的長睫毛不停地扇動。真希望自己這張臉有幾分她的遺傳,還好,至少我的腦子遺傳了她的特質。

“去找你爸爸和哥哥。右邊的小巷,走到地下室,敲兩次,再敲三次,最後敲六次。”母親捧起我的臉,她的手冰冷,掌心有些粗糙,“我去引開他們。一定要以最快速度跑。”

“不,”我搖搖頭,“沒有你我哪兒也不去。”

她微微笑著:“勇敢點,碧翠絲。媽媽愛你。”

她的嘴唇緊緊貼在我的額頭上,然後跑到大街中央,把槍舉過頭頂,朝著天空打了三槍。無畏派士兵聞聲奔了過去。

我沖過大街,跑進小巷,一邊跑一邊轉頭看有沒有無畏派跟來。但我母親正朝無畏派人群開槍,他們的注意力全部聚集在她身上,沒有注意到我。

聽到他們開火還擊,我猛轉回頭,腳踉蹌著,邁不開步子。

我的母親僵在那裏,背弓著,鮮血從腹部的傷口湧出來,染紅了她的襯衫。還有一大片血從她的肩膀上擴散開。我眨了下眼,眼裏是一片殷紅的血;再眨一下眼,卻看到母親微笑著把我的頭發梳成一個發髻。

她倒下來,膝蓋著地,雙手無力地垂在身體兩側,然後側著倒在人行道上,就像一個破布娃娃,一動不動,停止了呼吸。

我捂住嘴,在掌心裏尖叫起來,臉變得滾燙,被不知什麽時候掉下的淚水打濕了。我身上那原本屬於她的血在哭號,掙紮著想回到她的身體裏。在奔跑時,我聽見她的聲音又響起,告訴我要勇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