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仿徨(第2/3頁)

爸媽到家時,晚飯準備好了,餐桌也已鋪好。父親進門後丟下包,親了親我的額頭。很多人覺得我父親性格固執——或者說太固執了——不過他也很慈愛。我努力讓自己只看他的優點,很努力。

“個性測試怎麽樣?”他問我。我正把豌豆倒進上菜的碗裏。

“還不錯。”我答道。我永遠做不成誠實派,我太容易撒謊了。

“我聽別人說,有個測試結果出了岔子。”母親插了一句。和父親一樣,她也是政府人員,既負責城市拆遷改造工程,也負責招聘個性測試的測試員。不過她主要的工作是組織人幫助無派別者,給他們提供食物、住處,還有工作機會。

“真的嗎?”父親問道。說實話,個性測試很少出狀況。

“我不太清楚具體是什麽情況,我朋友艾琳告訴我的。她說其中一個測試者的測試出現了小問題,所以他們不得不口頭宣讀測試結果。”母親邊說邊優雅地把餐巾擺到每個盤子旁邊。“好像是一位同學不舒服,提前回家了。”她聳聳肩,“希望他們好起來。你們倆聽過這件事嗎?”

“沒有。”迦勒說。他沖母親笑了笑。

我哥哥也永遠做不成誠實派。

大家在餐桌邊坐下來,我們家習慣於把菜向右傳,而且得等所有人的食物都盛好才能吃飯。父親把手伸給母親和哥哥,他們又把手遞給父親和我。我們手拉著手一起做禱告。父親感謝上帝賜給我們食物、工作、朋友,還有家庭。不是所有無私派家庭都信耶穌,但父親經常說,我們應該忽略人與人之間的差異,因為差異是產生分歧的根源。其實,我到現在還不太理解這句話的含義。

“那麽,”母親沖著父親說,“說說吧。”

她拉過父親的手,拇指輕輕地撫著他的指關節。我盯著他們那緊握的手,一時思緒萬千。父母很相愛,可他們很少在我們面前表露太多愛慕之情。他們常常教育我們,肢體的接觸會產生巨大能量,也正是這個原因,我自小對它都小心提防。

“告訴我,你在苦惱什麽。”她又加了一句。

我什麽話都沒說,默默地盯著自己的盤子。母親那敏銳的洞察力有時會讓我大吃一驚,可現在它們刺痛了我。為什麽我總這麽關注自我,竟絲毫沒有覺察到父親雙眉緊鎖,神情沮喪。

“今天工作上遇到了些麻煩,”父親應道,“確切地說,是馬庫斯遇到些麻煩。”

馬庫斯是父親的工作搭档,他們都是政治首領。這座城市由五十人組成的議會管理,他們全部來自無私派。因為我們這一派以不逢迎偏私、無私奉獻著稱。這些領導者也全部通過推舉制度選出,他們全都為人正派、堅忍不屈,也具備非凡的領袖特質。其他四大派別也分別推舉各自的代表。在特殊問題處理上,各代表的意見也會歸入考慮範圍,但最終決定權還是在議會手中。議會決議雖然由大家共同做出,但馬庫斯在其中影響巨大。

自五大派別形成的“大同之日”起,這種體系一直延續至今。在我看來,這種體系一直存在的根源在於人們害怕它若崩解可能造成的結果:戰爭。

“是有關珍寧·馬修斯寫的文章嗎?”母親問。珍寧·馬修斯憑著極高的智商當選,也是博學派唯一的代表。父親對她滿腹怨言。

我擡頭問:“什麽文章?”

迦勒狠狠地瞪了我一眼。按理說,吃飯時,我們不能隨便講話,除非父母直接問我們問題,可惜他們一般不會問。就如父親所說,我們的傾聽是他們的福氣。飯後,在客廳裏他們也會聽我們講。

“正是。”父親說。他眯起了眼睛:“這高傲自大、自以為是的狂徒……”他停下來,清了清嗓子,“抱歉,但是她發表了詆毀馬庫斯人格的文章。”

我揚了揚眉毛。

“她怎麽說?”我問。

“碧翠絲。”迦勒輕聲警告我。

我低下頭,把手裏的叉子翻過來翻過去,直到羞紅的臉上余熱退去。我討厭別人嗔責我,尤其是我哥哥。

“文章說,馬庫斯對兒子的暴力和殘忍,是他兒子背叛無私派、選擇無畏派的原因。”父親答道。

很少有生在無私派家庭的人選擇離開,一旦有人離開,我們都能記住他們的名字。兩年前,馬庫斯的兒子,托比亞斯,離開無私派轉入無畏派時,馬庫斯極為震驚。托比亞斯是他唯一的孩子,也是唯一的親人——他的妻子在生第二個孩子時死去,嬰兒也在幾分鐘後離開這個世界。

我從未見過托比亞斯。他很少參加社區活動,也從未跟他父親來我們家吃過飯。關於他轉派這件事,我父親一直覺得那很不正常,不過現在都無所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