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五十八章 衣帶詔

定州城,皇宮大內。

既然請天子駐蹕於此,武雉自然也準備了一座皇宮。

當然,要她為逢迎天子大興土木,基本上是不可能的,更不用說,再怎麽將皇宮修得富麗堂皇,那位皇帝陛下也不會領情,因此幹脆就只有一些表面功夫,真論面積大小,舒適程度,說不定還不如武雉自己的王宮。

不過,現在正當國難,皇帝以身作則,一切從簡,妃嬪、宮女什麽的也少了不少,堪堪合用。

皇帝姬麟,此時不過二十余歲,卻形容枯槁,雙目無神,兩鬢間竟然有了隱約的白發,跟三四十歲的中年差不多。

這自然不是武雉故意虐待,實際上,縱然早已有了取而代之的心思,但之前還需要扯著朝廷大旗,武雉對整個朝廷的供養還是很不錯的。

可惜,失去權力之後,小皇帝就沉迷酒色,漸漸變成了如今的模樣。

他現在必然異常後悔沒有留在陪都之中,雖然那時候的朝廷也是一副搖搖欲墜的模樣,但至少不會變成如今的傀儡——雖然縱使他反抗,當初的武雉也不會給他更多選擇就是了。

“陛下,今日要去宜春園飲酒?還是聽濤閣賞琴下棋?”

姬麟剛剛起來,用過早膳,一名穿著大紅袍子,笑起來慈眉善目的大太監已經諂媚地上前問道。

本來一國君王,日理萬機,哪有玩樂的閑工夫?但在武雉這裏,所有軍政國事,自然統一由武雉的定王幕府解決,皇帝與朝廷袞袞諸公不過泥木雕塑,也就重大節日裏充充門面的意義而已了。

“不了,今天朕想看戲,擺駕金谷園!”

姬麟揮了揮手,立即就有太監扯著公鴨嗓,張羅著乘輿與依仗。

姬麟看著這一幕,嘴角卻是浮現出一絲苦笑。

真當他好美酒、好聲色、好犬馬麽?只是不如此做,還能怎麽樣呢?

難道非要表現得英明神武,惹得猜忌,再被一杯毒酒鳩殺?

“陛下起駕!”

伴隨著幾聲凈鞭,儀仗緩緩起行,沒有多久,就來到了一個戲園子裏。

“這是今天戲班的曲目,還請陛下翻牌!”

喬公公輕手輕腳地將一個托盤獻上,裏面是朱紅色的竹籌,表面還用黑色的毛筆寫了劇名。

“《東巡記》?《三生涯》?都是好老的曲目了……”

姬麟看了兩個牌子,有些意興闌珊地道:“就沒有新鮮點的貨色?”

“有,自然有!開春城裏來了個大戲班,當家花旦的唱功那是一絕,老奴早就給陛下留意著了……”

喬公公媚笑著。

“哦?”

姬麟翻到後面,果然見到一個新曲目:“《長恨傳》?就它吧!”

“好嘞!”

喬公公一笑,下去布置,沒有多久,伴隨著鑼鼓聲響,一名花旦出現在台上,唱功果然相當不錯,令姬麟精神一振。

這《長恨傳》,似乎講的是一名皇宮妃子的淒慘愛情故事,因為有著共鳴,姬麟一看就陷了進去,不可自拔。

只是伴隨著劇情漸漸推進,他的臉色也越發難看起來。

“這長恨傳,明著是說皇帝與妃子的淒美故事,但實際上,卻是講述末代皇帝的悲哀,如玉夫人再怎麽得帝寵,國破家亡之後,還是不得不與皇帝一起,做了新君的俘虜,甚至每日都被召入宮裏……而皇帝日後也是被一杯毒酒賜死,如玉夫人殉情而亡……”

姬麟的面色鐵青,恍惚間,只覺得戲台上那個皇帝正是自己。

一曲終了之後,不知不覺間,他的眼睛已經變得一片血紅。

不過好在他總歸知道要克制,強自忍了下來:“喬公公,今天這戲不錯,我賞你五十兩銀子……還有,這戲班老板在哪裏,朕想見見,賞賜點東西下去……”

“奴才這就去安排!”

這喬公公,自然也不是單純之輩,立即躬身下去。

沒有多久,一名千嬌百媚的花旦便進了廂房,讓旁邊看的太監宮女都是心裏暗笑,只道小皇帝少年心性,這也是人之常情。

“老臣錢忠,拜見陛下!”

但實際上,花旦只是掩護,房間裏面還藏了一人,見到姬麟,立即神情激動,大禮參拜。

“老師!”

姬麟也是十分驚訝:“您也來了?”

這錢忠,是他曾經的太傅,早在十年之前就告老還鄉,想不到今日竟然還能再見。

“聽聞定王橫行跋扈,軟禁帝駕,不得不來!”

錢忠跪得筆直,一絲不苟地道。

“好!好!好!!!”

姬麟有些激動:“老師能來,真是太好了……”

他說著,視線掃過周圍把守門口的喬公公,又有些不好意思地道:“那定王黨羽眾多,縱然朕要與老師相見,都不得不如此掩人耳目,國體不存,實在可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