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食屍鬼

約翰史密斯箕坐在駕駛艙內，深深吸了一口香煙，煙霧在機甲駕駛艙內縈繞，然後被空氣凈化系統給清除。

香煙倒不是蘇眉給他的，而是他自己的儲備物資。

甚至說對方還試圖給蘇眉自己遞煙，本著角色扮演的原則，蘇眉婉言謝絕。

約翰的講述才僅僅一半，蘇眉微藍的光束與對方熾白的光線交織在一起，影子向著彼此的身後拉長。

“瘋狂之後是混亂，而在混亂之後，則是內戰。”

“手足相殘的內戰大概是這個世界上最混亂絕望的事情了，可是此時此刻，他們爭奪的卻是活下來的機會。”

“因為這是一個非常淺顯的道理。”

“正如同我們的祖國拋棄我們一樣，夠五十萬人使用兩個月的物資，足夠十萬人用一年，夠一萬人用十年，或者說，夠一千人用一輩子。”

“誰都想成為那最後活著的一千人，但是毫無疑問，最有機會活下去的便是我們這些末日騎士。”

“我們擁有獨立的自循環裝備，一人便可以匹敵一個連的強大火力，如果說末世中是以實力為尊的話，我們毫無疑問是站在金字塔最頂端的戰士。”

“但我並不想這麽做，我想構建一個相對穩固的社會，哪怕說祖國拋棄了我們，但是這裏畢竟是濱海，畢竟是全世界有數的超級大城市，依托這座城市的資源，我們如果縮減隊伍的規模，便依然能夠活的很好。”

“我們可以從將那些核動力戰艦上的反應堆拆下來當做動力源，畢竟它們可以不更換燃料工作二十年。”

“至於二十年之後的事情，已經是很久遠的事情了。”

“只是我唯獨沒有想到，最兇惡的敵人竟然是我最親密的戰友。”

約翰史密斯的聲音低沉下來了，蘇眉也知道對方終於講到了最終的戲肉上，也就是接下來約翰史密斯為什麽落到眼下這步田地。

“我曾經以為，我們至少能夠構建出來有序的新社會，能夠帶著我們的戰士在這個末世活下去，但是我沒有想到，更多人關注的是自己一個人的生存。”

“末日機甲確實給我們帶來了強大無比的個人戰力，我們聯合起來足夠管理統治剩下的戰士們，但是問題是，越來越多人發現——自己為什麽要管理約束他們？”

“畢竟他們不過是一堆注定要死去的肉塊，這個世界上唯一能夠保護自己在最終冰凍末日生存下來的東西，只有自己身上的這套機甲。”

“但是，機甲雖好，終有損壞的那一天，核動力電池即使以最低的限度使用，也不過能夠維持正常運作一個月，執行基本作戰準備的話，則消耗的更快。”

“我們沒有更多的核動力電池了，畢竟已經失去了本土的補給，末日機甲本身的零件數量也非常有限，我們沒有足夠的備用件。”

“只是到此時我都沒有想到，那群喪心病狂的畜生，竟然想殺死同為末日騎士的我們，來搜集我們身上的零件，和那些本來供更多人使用的核動力電池，如果需要的人少了，那麽剩下的人當然可以堅持更長的時間。”

“最堅固的堡壘總是從內部被攻破，當我還在憧憬著在這個遠東的城市建立起新的秩序的時候，我們內部的暴亂就已經展開了。”

“總之那是一場至今我都難以啟齒提及回憶的殘酷戰鬥，那二十幾個畜生暗中串聯，趁休息值夜的當口，向我們發動了突然襲擊，我的戰友一個個在我身邊倒下，很多人甚至不知道仇敵究竟在何方，我看著他們貪婪地搶奪撕扯機甲的零件收為己用，就好像看著一群餓狼在用獠牙撕扯一頭頭羔羊的屍體。”

“我曾經看過最殘酷的戰場，也曾經經歷過最困難的戰鬥，我以為自己的意志已經夠堅定了，但是在看著它們如同食屍鬼一樣搶奪同伴的屍體來當做自己維生的營養時候，那種獸性完全突破人性的界限，整個人為了生存寧可變成怪物的時候，我感覺自己的信仰整個坍塌了，我幾乎瘋狂地逃離了那個中心殺戮場，關閉了和其他人的數據連接，一路踉蹌跑到了這裏，然後啟動了休眠模式。”

“直到幾十年後你無意間向我開槍，激活了我的維生系統，我才能夠蘇醒，並且在那一瞬間以為自己當初還在那個地獄之中，所以才會那樣的失態。”

蘇眉陷入了沉默，她無法想象當時的情景，但是能夠讓這個身經百戰的戰士都情緒崩潰的景象，一定是絕望到對人性徹底失去了信心的地步。

“我無法理解，但是我感到很遺憾。”蘇眉最終選擇了這樣的回答，然後看向約翰史密斯，對方的表現向蘇眉證實了他是一個正派的戰士，甚至有些古典到迂腐的優雅，所以蘇眉選擇暫時相信他，於是向他簡短講述了自己來到這裏的原因，並且講述了那些在外面遊弋的末日機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