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出日落(第4/6頁)

然而,要是他已經把手機拿給黛安了,那現在就是時候了。

我按了號碼。

“喂。”是黛安的聲音……接著,她的音調略為揚起,變成詢問的口氣,“喂?”

她說話的聲音會喘,而且很微弱。光聽她的聲音就知道她需要看醫生了。

我說:“黛安,是我。我是泰勒。”

我努力按捺住自己激動的情緒。我的心臟怦怦狂跳,仿佛胸口快要炸開了。

她說:“泰勒,泰……西蒙告訴我你可能會打電話來。”

我必須全神貫注才聽得清楚她講的話。她的聲音有氣無力,聽起來都是從喉嚨擠出來的,幾乎沒有氣。這正是心血管耗弱的一種症狀。這種病會先侵襲肺部,然後是心臟。侵襲步調之協調有如高效率的軍事行動。肺部組織結疤起泡,輸送到血液裏的氧氣越來越少。心臟缺乏氧氣的供應,血液壓縮舒張的效率就會減低。心血管耗弱的病菌會使這兩種功能缺陷日益惡化,導致呼吸越來越費力,嚴重影響全身的機能。

我說:“我就在你附近,黛安,非常近。”

“附近?你可以來看我嗎?”

我恨不得立刻在墻上挖一個洞:“我很快就會去看你,我保證。我要帶你離開這裏,幫你把病治好。”

我聽到她很費力地吸氣,吸得很痛苦。我心裏想,她是不是又昏迷了?後來我又聽到她說:“我好像看到了太陽……”

“那不是世界末日。反正世界末日還沒有來臨。”

“還沒嗎?”

“還沒。”

她說:“西蒙。”

“西蒙怎麽樣?”

“他會好失望。”

“黛安,你得了心血管耗弱。我幾乎可以斷定慕艾薩克全家人也都得了這種病。他們很聰明,懂得要去找醫生求救。這種病可以治得好。”不過,我沒有告訴她,這種病只能治好到一定的程度,而且,要是發展到末期就很難治療了,“不過,我必須先帶你離開這裏,才有辦法幫你治病。”

“我很想你。”

“我也很想你。我剛剛說的你聽懂了嗎?”

“聽懂了。”

“你隨時可以走嗎?”

“時候到了就……”

“時候快到了。你現在先好好休息,不過,我們動作要快一點了。懂嗎,黛安?”

她很虛弱地說:“西蒙,很失望。”

“你好好休息,我……”

忽然,我聽到有人用鑰匙在開門。我把電話合起來塞進口袋裏。門開了,艾倫站在門口,手上拿著來復槍,氣喘如牛,仿佛他是跑上樓梯的。在走廊微弱燈光的襯托下,他整個人看起來像一個黑影。

我向後退了幾步,肩膀靠到墻上。

他說:“我看到了你汽車牌照上的標簽,那是醫生的標志。你是醫生,對不對?”

我點點頭。

他說:“那你跟我來。”

艾倫押著我走下樓梯,從後門出去,走向谷倉那邊。

月亮被腫脹巨大的太陽染成了琥珀色,看起來坑坑窪窪,好像比從前小了一點。月亮懸掛在東方地平線的天際。夜晚的空氣很清涼,幾乎會令人迷醉。我深深吸了幾口氣。這種短暫的輕松舒暢並沒有持續很久。當艾倫猛然推開谷倉的門時,一股陰冷的動物腥臭迎面撲來……那有點像屠宰場裏的動物屎尿和血腥味。

“進去。”艾倫說。他用空著的那只手推了我一把。

那是一盞鹵素燈,用電線垂掛在一間開著的牛欄上面。電線延伸到谷倉後面的一面圍欄裏,那裏好像有一具汽油引擎發電機正發出轟轟的聲音,聽起來仿佛遠遠的地方有人在發動摩托車,猛踩油門。

丹·康登站在牛欄開口的地方,手泡在一桶熱水裏。他擡起頭看著我們走進來。他皺著眉頭。在單一光源的照耀下,他臉上的五官輪廓更顯得黑白分明。不過,他的樣子看起來比較沒有我印象中那麽嚇人了。事實上,他整個人看起來沒什麽精神,神情憔悴,甚至有點生病的樣子。也許他也已經感染了初期的心血管耗弱。他說:“把門關起來。”

艾倫伸手一推,門關上了。西蒙距離康登有幾步遠,他瞥了我一眼,眼神很緊張。

康登說:“過來這邊,我需要你幫個忙。可能要用到你的醫師專業。”

牛欄裏,有一只骨瘦嶙峋的小母牛躺在一堆臟兮兮的稻草上。它正準備要分娩。

那只小母牛側躺著,臀部露在牛欄外面,尾巴被一條細繩子綁在脖子上,以免妨害分娩。它的羊膜囊凸出到陰戶外面,身旁的稻草上沾滿血淋淋的黏液。

我說:“我不是獸醫。”

康登說:“我知道。”他的眼光露出一種壓抑著的歇斯底裏,仿佛他辦了一場宴會,結果場面失控,客人放浪形骸,鄰居投來抱怨,酒瓶像迫擊炮彈一樣砸出窗外。“不過,我們需要人幫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