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末日謠言的夏日(第3/8頁)

然而,不只是無知的人不相信。收音機裏,我聽到一個保險公司的總裁在抱怨說:“所謂的時間回旋已經鬧得沸沸揚揚,沒完沒了,卻沒聽到有誰在批判。”他說,這已經造成了經濟上的沖擊。他說,大家已經開始當真了。這對保險業務影響很大。大家開始變得魯莽、沖動,不顧後果。時間回旋導致道德淪喪、犯罪猖獗、揮霍無度。更糟糕的是,財務精算系統徹底癱瘓了。他說:“如果世界沒有在三四十年內毀滅,我們可能會面臨一場浩劫。”

一大片雲從西邊翻騰而來。一個小時後便濃雲密布,徹底掩蓋了壯麗蔚藍的天空,雨滴開始打在擋風玻璃上。我打開車燈。

收音機裏的新聞從財務精算又延伸到別的話題。大家議論紛紛的是最近的另一則頭條新聞。時間回旋的隔離層外面,有銀色的飛行體在地球南北極上方幾百公裏的高空盤旋。巨大得像整個城市的飛行體並沒有環繞軌道,而是在南北極上空定點盤旋。物體確實可以和地球自轉的速度同步,環繞赤道上空的軌道,達到定點停留的效果。同步衛星就是運用這個原理。然而,根據基本物理的運動定律,沒有任何物體能夠在地球南北極上空的軌道上靜止。可是,那些飛行體就這麽活生生地在南北極上空盤旋。雷達探測到了這些飛行體,然後,一艘無人飛行器在定點飛行的任務中拍攝到了飛行體的照片。時間回旋又多了一層謎團。知識不足的大眾同樣無法理解這個謎團。這次包括我在內。我想和傑森談談這件事。我想,我是希望他能夠幫我解釋解釋。

大雨傾盆而下,低沉的雷聲從山那邊傳過來。我終於到了斯托克·布裏奇鎮外,停在愛德華·羅頓短期租賃的度假小屋前面。

那棟英國鄉村風味的小屋有四個房間,墻面上塗著綠色的含砷保護塗料,四周環繞著幾百公頃的保育林。小木屋在暮靄中閃爍著光輝,宛如一盞防風燈。傑森已經到了,他那輛白色的法拉利停在棚頂通道下,上頭的棚架還滴著雨水。

他一定聽到了我停車的聲音,我還沒敲門,他就打開了那扇大大的前門。“泰勒!”他叫我,咧開嘴笑了。

我進了屋子,把被雨水淋濕的手提箱放在走廊的瓷磚地板上。我說:“好久不見了。”

我們一直通過電子郵件保持聯絡,也會打電話。將近八年來,有幾次過節時,我在大房子裏看見過他,但都只是匆匆打了個照面。這是八年來我們第一次在同一個房間裏。我猜,時光荏苒,我們兩個人身上大概都留下了歲月的痕跡,有了微妙的變化。我幾乎忘了他的模樣曾經是多麽令人敬畏。他一直都很高大,手腳靈活。現在,他也仍然如此,只不過似乎瘦了一些,但還不至於瘦到弱不禁風。他瘦得很均勻,看起來像一把倒立的掃帚。他的頭發剪得很短、很平整,大概只有四分之一英寸長,看起來像是一片收割後的麥梗。盡管開的是法拉利,他對個人的衣著品位還是一樣沒什麽概念。他穿著破爛的牛仔褲、寬松的針織套衫和打折的帆布鞋,套衫上全是毛球。

“你路上吃過了嗎?”他問我。

“我很晚才吃中飯。”

“會餓嗎?”

我不餓,但老實說,我想咖啡想得快瘋了。醫學院的生活讓我染上了咖啡癮。傑森說:“算你好運,我這裏正好買了半公斤的危地馬拉咖啡。”危地馬拉人無視世界末日即將來臨,還是努力種咖啡,“我來煮一壺。趁咖啡還在煮的時候,我先帶你看看房子。”

我們在房子裏慢慢繞了一圈。屋子裏瑣碎的裝飾充滿20世紀的風味,墻上漆著蘋果綠和熟橘子的顏色。古董桌椅和黃銅床架是從車庫拍賣會買來的二手貨,看起來很結實。彎曲的玻璃窗上遮著蕾絲窗簾,雨水沿著玻璃流個不停。廚房和臥室裏有現代化的設備、大電視、音響設備,也有聯網。住在這樣的房子裏,連下雨天都會感覺很舒適。我們回到樓下後,傑森去倒了咖啡。我們坐到餐桌旁,急著想知道彼此多年來的狀況。

小傑談起工作時含糊其辭,可能他是故作謙虛,要不然就是有安全上的顧慮。時間回旋的真相公開後這八年來,他拿到了天文物理的博士學位,然後盡棄所學,到愛德華的近日點基金會去工作,擔任了一個低階的職位。也許這步棋下得還不錯,因為愛德華已經是華克總統“精英委員會”的高階成員。這個委員會負責處理全球危機與環境危機。小傑說,近日點基金會原本是一個航天智庫,最近就要提升為官方的咨詢機構,可以掌握實權,擬定政策了。

我問他:“那合法嗎?”

“泰勒,你別天真了。愛德華早就和羅頓工業保持距離了。他辭掉了董事會的職務,股份交付給了保密委托。我們的律師說,他在法律上和羅頓工業毫無瓜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