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房子(第4/6頁)

“嗯,顯然是某種很大,速度也很快的東西。泰勒,你是親眼看到的,究竟星星是瞬間同時消失的,還是好像有什麽東西飛過了天空?”

我告訴他,看起來好像是星星突然閃了一下,然後瞬間就同時滅掉了。

“去他的星星。”黛安忽然說。我嚇了一跳,“去他的”這種話不是她平常會說出口的。不過,我和小傑就常常掛在嘴上,畢竟我們已經超過10歲了。今年夏天,很多事情都改變了。

傑森聽出了她聲音裏的不安,說:“我不覺得有什麽好怕的。”雖然他自己顯然也很不安。

黛安皺著眉頭說:“我好冷。”

於是我們決定回大房子裏,看看CNN或CNBC有沒有報道這個消息。我們走過草坪時,天空看起來令人畏懼,極度漆黑,輕盈卻又無比沉重,比我從前看過的任何天空都更黑暗。

“我們必須告訴愛德華。”傑森說。

“你去告訴他。”黛安說。

黛安和傑森不叫“爸爸”“媽媽”,卻直接叫他們的名字,是因為卡蘿認為這樣的家教走在時代前端。然而,實際的情況卻復雜得多。卡蘿寵孩子,卻沒有花很多時間照顧這對雙胞胎的生活起居。而愛德華則是一板一眼地培養他的繼承人,那個繼承人當然就是傑森。傑森崇拜他爸爸,而黛安怕她爸爸。

羅頓家宴會快結束的時候,大家都喝得醉醺醺的,我沒有笨到會讓自己出現在大人的地盤上。於是,我和黛安躲在門後面,那裏不會被炮火波及。傑森在隔壁的一個房間裏找到了他爸爸。我們聽不清他們在裏面講些什麽,但我們絕對不會聽錯愛德華的口氣,那種憤怒的、不耐煩的、急躁的口氣。傑森回到地下室時滿臉通紅,幾乎快要哭出來了。我跟他們說再見,朝後門走去。

走到玄關時,黛安追上了我。她抓著我的手腕,仿佛要把我們兩個人扣在一起。她說:“泰勒,它會出來的,對不對?我是說太陽,明天早上的太陽。我知道這個問題很蠢,可是,太陽會出來,對不對?”

她的聲音聽起來非常消沉。我開始跟她說一些不痛不癢的話,像是“如果沒出來,我們都活不了”之類的。可是,她的焦慮卻也激起了我的疑惑。我們看到的究竟是什麽?那代表什麽意義?顯然傑森的爸爸不相信今晚的天空發生了什麽重大變故,所以,也許我們只是在杞人憂天,自己嚇自己。可是,萬一世界末日真的來臨了,而只有我們知道這件事,怎麽辦?

“我們不會有事的。”我說。

幾縷細柔的發絲遮住了她的臉,她的眼睛在發絲的細縫間凝視著我:“你真的相信嗎?”

我勉強擠出笑容:“百分之九十。”

“不過,你今天不會睡覺,會熬到明天早上,對不對?”

“也許吧。”我心裏明白,自己不會想睡覺。

她比了一個打電話的手勢:“我一會兒打電話給你好不好?”

“當然好。”

“我大概也不會睡。不過,萬一我睡著了,明天太陽一出來,你可以打電話給我嗎?這樣的要求好像有點蠢。”

我說我一定會。

“一言為定?”

“一言為定。”她會這樣請求我讓我受寵若驚,暗自興奮。

我和媽媽住的是一間隔板搭成的精致小平房。房子位於羅頓家庭院東側的邊緣。前門的步道兩旁是松木籬笆圍成的小玫瑰花園。入秋以後,玫瑰還是開得很茂盛,一直到最近天氣涼了才漸漸凋謝。在這個萬裏無雲卻無星無月的夜晚,門廊上的燈火顯得格外溫暖,宛如黑暗中的燈塔。

我悄悄進了屋子。媽媽早就進房間睡覺了。小小的客廳收拾得很幹凈,只有一只空的小酒杯還放在茶幾上:她周一到周五是不喝酒的,只有周末時才會喝一兩杯威士忌。她曾經說過,她只犯過兩項罪,周六晚上喝酒是其中之一(有一次,我問她另外一項罪是什麽,她看了我好一會兒,然後說:“你爸爸。”我並沒有逼她說什麽)。

我一個人癱在沙發上看書,看了將近一個小時,直到黛安打電話來。她一開口就問我:“你有沒有開電視?”

“我應該開嗎?”

“不用開了,電視上什麽都沒有。”

“你知道嗎?現在已經淩晨兩點了。”

“你誤會了,我是說電視頻道都不見了,只剩下有線電視裏一些購物台的廣告,可是別的什麽都沒有了。你知不知道為什麽會這樣,泰勒?”

那意味著軌道上所有的衛星都和星星一起消失了。通信衛星、氣象衛星、軍事衛星和導航衛星,所有的衛星都在瞬間失去了功能。可是我並不確定,所以當然不能這樣跟黛安解釋,就說:“任何原因都有可能。”

“這有點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