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紀辰, 如果這個世界上沒有悲劇就好了。”

“就人類而言，悲劇是崇高的集中形態，是一種很崇高的美。它是一種美學範疇裏的，很有意義的藝術。”

“是這樣嗎？那我不想成為別人口裏的美學藝術, 就算我很不幸, 也不想被人觀賞。”

“你說的對，人類的悲歡並不相通。”

***

“紀先生, 你去哪裏？紀先生！紀先生！！！”

助理幾乎是拖著行李飛奔到門口的車上, 然後喊：“快快快，跟上前頭的車。紀先生在那車上, 我的天，保鏢都還在我的車上啊！他要去哪裏？”

助理急的拿出手機給他打電話, 然而那邊很快就按掉了。

助理：“……”

沒辦法, 他只能讓司機跟緊點, 沒一會兒就跟著紀辰來到了個人山人海的地方, 甚至周圍傳來一陣陣的警笛聲。

助理當時就懵了：“？？？”這是哪裏？

前頭計程車裏的紀辰從車上下來, 他看著眼前那圍滿人的群眾, 只覺得有點頭重腳輕。

他迷迷糊糊、慌慌張張地往前跑，他身後的助理正好也趕到了, 剛下車就被司機拉住：“先生你認識他是不是？他還沒付錢就跑走了。”

助理只能轉身讓身後的人幫忙付錢，他則去追紀辰。前頭圍著的人太多了，紀辰前進的速度很快就慢了下來。助理很容易就追上了, 他上前拉住紀辰。

“紀先生，你在做什麽？這裏人多眼雜的很危險, 你現在剛從國外回來, 還不知道有多少人……”

紀辰沒有聽他說完, 他甩開助理的手, 繼續擠進人群裏。

被擠開的人就不滿地喊：“擠什麽？擠什麽？趕著去投胎嗎？”

“沒見過死人是不是？有什麽好看的？”

“別擠、別擠，都用布擋住啦！有什麽好看的。”

紀辰沒理他們，他用力擠開那些人，那些人就破口大罵。

助理只能跟著擠進去，很快他就看見紀辰擠到了最前頭。他身後被推開的人全都不滿的罵罵咧咧，助理只能一邊喊著：“對不起，對不起。”然後一邊跟著擠進去。

那些被紀辰擠開的人，此時又被助理擠開，頓時更是火大的怒罵。有些人甚至因為看這場跳樓，被引出了血性，挽起袖子想要打人。

正好保鏢趕到，跟著擠開人，那些人一看到助理身後幾個肌肉大漢，頓時閉嘴了。

助理跟著擠到紀辰身邊，只見紀辰站在那裏一動不動地看著那被警戒帶圈起來的地方。

那裏大概有一具屍體吧？總之現在它被一塊白布蓋住，完全看不到裏面什麽樣。

警察、醫生、消防員，在裏頭處理的人現場充斥著一種壓抑的氣息。他們全都無言的整理現場，沒有人去趕周圍的群眾，他們也不看周圍的群眾。

助理緩緩皺眉，只見在血泊中有幾個碎塊，仔細一看既然是一根碎掉的蘿蔔？

助理：“……”這是帶著蘿蔔跳樓了？

正在這時，一個消防員從一邊的樓道裏出來。他只有一個人，恍恍惚惚地走到了警戒線邊。

他的同事注意到他，趕緊上前問：“杜方，你沒事吧？”

那個叫杜方的消防員面無表情地走到那具屍體邊上，他就這麽愣愣地看著那白布，好一會兒突然跪地痛哭出聲。

“對不起！！！”他大聲地喊出來。

他身邊的隊友都上前拉他：“杜方，杜方起來。”

杜方伸手抓住隊長的手說：“我抓住她的手了，隊長，我抓住她了。”

隊長拍拍她的背說：“我知道、我知道，杜方，你起來，我讓李承送你回去。”

杜方卻沒有起來，即使一個小時過去了，他的情緒依舊在這事情中無法自拔。

他一邊哭一邊說：“她和我說謝謝，隊長，我沒抓緊她！！！我該死。”

隊長深吸一口氣，將他拉了起來：“杜方，你冷靜一點。這事情我們誰也不想，但是沒辦法，你要向前看啊！”

杜方卻脫力地坐到地上：“我看不到。”

今天這件事情給他的打擊實在太大了，他抓住她的手了，下面一片歡呼，一片大喊：

“跳啊！跳啊！”

他聽著這個聲音，多麽的驚心動魄，他和她抓在一起的手，是被這個聲音砍斷的。

他看不到前方，前方一片漆黑。他連抓住的手都救不下來，他還能救什麽？

沒有人知道他們做這個職業最大的敬畏是什麽，是生命。

他親手抓住了那個生機，但又眼睜睜地看著它從眼前失去有多痛苦。

沒有人能理解，他們以為他們不怕危險嗎？消防員當然也是人，他們也怕死。但是在現場，只有救人才是他們唯一想的事情。只有救下人，才是他們唯一堅持這份職業一直走下去的動力。

不是榮耀、不是誇獎、不是偉大，讓他們堅持下去的是劫後余生親人之間的擁抱、是劫後余生那雙目漆黑中帶著的淚意、是劫後余生被人抓住的手說的那一聲“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