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第2/3頁)

段釗扭頭看向匡正,匡正和他一樣,滿臉的難以置信。他們無法理解,覃苦聲既然刺傷了陸染夏,為什麽還要做他的經紀人,而陸染夏明明是覃苦聲的受害者,為什麽又不讓他說出這個血淋淋的事實。

“我們是同一個大學、同一個專業、同一個班,”覃苦聲低聲說,“上下鋪四年,在畫室的位子也是挨著的,他的畫很棒,我的畫跟他一樣棒,我們都欣賞對方的才華……有多欣賞就有多嫉妒。”

朋友間的嫉妒很常見,尤其是繪畫、舞蹈這種藝術專業,因為才華是天賜的,不是足夠努力就能改變。

“我們在全國最好的美院、最頂尖的系、畫最先鋒的畫,我們就是那種會暗暗較勁的朋友,一百塊錢一管兒的老荷蘭,我們分著用,我的筆廢了,他把他的給我,我們一直並肩奮戰,直到大四那年的夏天。”

大四,夏天,段釗意識到——

“畢業展覽。”覃苦聲說,喉結滑動得厲害。

匡正拖過椅子,在他面前坐下。

“展館一樓大廳入口正對著那面墻,我們叫1號墻,因為那是整個畫展的靈魂,1號墻很大,但從來只掛一幅畫,”覃苦聲的聲音有點抖,“那年夏天,那個位置不是我的,就是他的。”

匡正懂這種同學間的競爭,尤其是畢業季,用“你死我活”來形容也許誇張了,但同一個宿舍的哥們兒為了一個面試機會背後捅刀子的事並不少見。

覃苦聲沉默片刻,直接說結果:“系主任選了我。”

匡正凝視著他。

“那年的1號墻是我的,”覃苦聲忽然擡頭,“我知道他憤怒,但我很痛快。”

匡正的神色復雜。

“然後是各種各樣的摩擦,我和他都在爆發的邊緣,接著是那天,”覃苦聲直盯進匡正的眼睛,“在系裏的畫室,我找不到刮刀,用了他的,那天特別熱,滿窗的蟬往死了叫,因為這把刀,他往我身上潑了一瓶松節油,那個味兒……我當時恨不得殺了他。”

“可以了,”匡正不想再聽下去,太殘酷,“覃總……”

“我那時候一定瘋了,靈魂出竅,等我反應過來,滿手都是紅,不是深紅,也不是桃紅,”覃苦聲瞪著眼睛,“原來是血,刮刀不在我手裏,我還給他了……他一聲都沒叫。”

匡正皺著眉頭別過臉。

“他的眼睛很漂亮,對吧,”覃苦聲說,“他的畫也很漂亮,有種奇妙的縱深,但從那天以後,他再沒畫出過能把人吸進去的空間感,是我,終結了他的天賦。”

這是嚴重的人身傷害,匡正拽住他的羽絨服:“立案了嗎?”

覃苦聲搖頭:“他沒報警。”

匡正意外:“不了了之了?”

“我們是孽緣,”覃苦聲苦笑,“互相欣賞,互相嫉妒,互相幫助,互相傷害。”

匡正松開他,他共情不了、也不想共情這種病態的相互折磨。

“所以我不畫畫了,”覃苦聲吸了吸鼻子,坐直身體,“我這輩子只剩下一件事,就是讓全世界看見陸染夏的畫,我拿了他的眼睛和1號墻,我會把我的未來還給他。”

所以覃苦聲才是陸染夏的經紀人。

所以他們的藝術咨詢公司才叫苦聲染夏。

“我知道了。”一個沉重的故事,匡正陷入了一種莫可名狀的憂郁。

覃苦聲從椅子上起來,耷拉著肩膀,轉身往外走,走到門口,匡正叫住他:“覃總,”他很鄭重,“抱歉。”

覃苦聲沒回答,啪嗒,門從外面關上。

段釗回桌邊去收拾文件,汪有誠想了想,叫匡正:“小畫家那只眼睛可以做文章。”

匡正遲鈍地回過頭。

“不過得換一版故事,”汪有誠夾著筆記本思考,“畫家、獨眼、血……還缺個漂亮女人,那一刀讓女朋友捅,要比男同學更有戲劇性。”

匡正覷著他,第一次覺得這個人很冷酷,不愧是做HR的,覃苦聲那麽強烈的情緒,他都沒受影響。

“你同意的話,我找人做個文案,春節買幾天熱搜。”

但從生意的角度,汪有誠這樣是對的,匡正提醒他:“先跟覃苦聲溝通好,別往人家的傷口上撒鹽。”

汪有誠撚著自己細細的眼鏡腿:“他不是想讓全世界看見陸染夏的畫嗎,這點鹽,再疼他也會同意。”

“金刀,”匡正接著布置,“可行性報告通過,你著手吧。”

“明白,”段釗抱起文件,“我這就開始篩選策展人。”

匡正點個頭,起身往外走。

“匡正,”汪有誠再次叫住他,“我在想,假如是我,一個對藝術品沒有任何興趣的普通人,畫廊辦展、美術館辦展,我都不會關注,”他一句話,幾乎否定了段釗的半個報告,但接著,他說,“不過博物館的展,我會去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