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匡正睡得很沉, 直到一束強光照上眉心, 他皺著眉頭睜開眼, 窗外的天大亮了, 滿窗白亮的燦陽,窗簾被風吹起, 寶綻坐在簾下的木椅子上, 抱著椅背睡得正香。
匡正翻個身想起床,鐵架床嘎吱一響,寶綻輕輕一顫醒了, 揉著眼睛問:“哥, 上廁所嗎, 還是餓了?”
他沒怎麽睡,兩只眼睛微紅,“上廁所, ”匡正穿上拖鞋,“你上床睡會兒。”
“不用,”寶綻揉了揉臉,屋裏這麽多人也睡不著, “該起了。”
打點滴的人太多,輸液杆不夠用, 寶綻要給他舉吊瓶, 匡正不讓:“又不是什麽大病,我自己來。”
“走吧,”寶綻邊打呵欠邊說, “我人在這兒,還能讓你費勁嗎?”
“不是,”匡正有點磨不開,“你看著……我怕尿不出來。”
“得了吧,”寶綻斜他一眼,“不是你自己說的嘛,公共廁所也這樣。”
那次是在匡正家,寶綻正刷牙,匡正大剌剌進來尿尿,“再說了,”寶綻嘀咕,“又不是沒見過。”
這話不好讓別人聽,匡正湊過去小聲問:“你見過?”
“一個屋住著,”寶綻往外推他,“保不齊什麽時候就見一眼,我的你沒見過?”
匡正不吱聲了,是見過,模模糊糊的,大概知道個形狀。
廁所是公用的,在病房走廊盡頭,寶綻陪他到小便池,舉著吊瓶背過身,這時手機在兜裏響。
“喂,”他接起來,“師哥?”
“你屋怎麽沒人?”時闊亭問。
“老匡胃腸炎了,我陪他在醫院呢。”
“昨晚吃壞了?”空蕩蕩的廁所,時闊亭的聲音聽得一清二楚,“大老板這胃腸欠鍛煉啊!”
“打上針了,醫生給開了三瓶點滴。”
“我讓他喝白的他非不喝,”時闊亭還記得昨晚,“這下遭罪了。”
“我們今天都得在醫院,你們玩你們的。”
“知道了,我一會兒過去。”
電話掛斷,寶綻扶著匡正回病房,屋裏的人基本都起來了,洗漱的洗漱吃飯的吃飯,匡正上床,微微哼一聲,寶綻細心地注意到:“哪兒不舒服?”
“沒事,”匡正躺下,蓋上被,“肚子脹,裏頭全是氣兒。”
“腸子傷了,”寶綻拉過椅子,“我給你揉揉。”
說著,一只手伸進被窩,匡正打了個激靈,小肚子上的手掌溫熱,在肚臍周圍慢慢地揉,舒服是真舒服,怪也是真怪,離家這麽多年,他從沒被這麽伺候過,別說是朋友,就是女朋友也做不到。
“小夥子,”隔壁老大爺又說話了,“你弟弟對你真好。”
“啊。”匡正皮笑肉不笑。
“是親的嗎?”老大爺又問寶綻。
寶綻邊揉邊說:“幹哥。”
幹哥,這是在匡正那個圈子絕對聽不到的詞兒,帶著一種世俗、一種親昵,他破天荒地覺得不好意思,好像什麽拿不上台面的秘密被人知道了,手偷偷摸進被子,覆在寶綻的手背上。
這麽手疊著手揉了很久,寶綻怕匡正餓著胃受不了,拿上錢出去買早點,匡正一個人無聊,剛想躺下睡一覺,門口響起一把透亮的嗓子:“找著了,這屋!”
是應笑儂,欠欠兒地進來,往寶綻坐過的椅子上一跨,抱著椅背笑話匡正:“你說你匡總,請頓龍蝦鮑魚不就沒這事兒了,”他撇嘴,“做人不能太摳門!”
他後頭是拎東西的時闊亭和薩爽,那倆家夥不知道怎麽回事,都光著膀子,在人滿為患的病房裏格外紮眼。
匡正靠上床頭:“你們怎麽不穿衣服?”
“別提了,”時闊亭把豆漿米粥放在小櫃上,水果撂在地下,“海邊這太陽也忒毒了,你瞅給我曬的,”他轉過身,那背上紅一塊白一塊,像得了什麽惡性皮膚病,“又疼又癢,也不知道什麽時候能好。”
薩爽跟他一樣,後背掉了一層皮,看得人直發麻,這下應笑儂有話說了:“也不知道是誰,看我塗防曬冷嘲熱諷的,現在好嘛,花仙子變身了。”
“花仙子”這仨字匡正熟,憋著沒笑出聲。
時闊亭沒搭理他,把一個小塑料袋扔給匡正:“咱倆身材差不多,你試試。”
是替換的背心短褲,匡正有點意外,他跟時闊亭不過兩三面交情,剛才電話裏寶綻也沒囑咐,他卻把這些小事都想到了。
打開塑料袋,果然是寶綻同款純棉大褲衩,匡正笑了:“謝謝哥們兒。”
薩爽眼尖,瞧見吊瓶快見底了,跑到門口去喊護士,“小姐姐,4床換藥!”
這幫人是真熱心,看見了就幫一把那種熱心,沒有任何圖謀、計較,他們是沒錢,但善良,能把普通的日子過得有滋有味。
寶綻提著米粥鹹菜回來的時候,匡正都快吃完了,大夥熱熱鬧鬧聚在一起,寶綻發現少個人:“小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