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宜許諾 秋欣然想了一會兒,搖搖頭:……

等觀音堂內重新只剩下他們兩個人時, 夏修言靠在佛像背後長長地松了口氣,像是全身上下幾百塊骨頭又一塊塊拆開來重新有了能動彈的縫隙。秋欣然眉眼耷拉著,神色消沉又沮喪, 全然沒了往日的機靈樣子。夏修言看她一眼, 拉她起來:“走吧, 先離開這兒。”

二人從佛像的坐台上跳下來,悄悄翻窗出去, 四周靜悄悄的, 屋內也沒有一點痕跡,恍如方才發生的一切都只是他們的一個夢罷了。

山間傳來寒鴉的鳴叫聲, 在這種夜裏格外滲人。二人離開觀音堂,繞到一處枝葉繁茂的灌木後,確保四周無人, 終於坐下喘了口氣。他們盤腿對坐著, 夏修言在心中盤算了一陣,開口道:“我們得想想接著要幹什麽。”這麽一點時間,他好像已經迅速調整好情緒,開始有條不紊地根據事態變化進行布局了。

秋欣然坐在對面看著他的嘴唇在月光下張合, 他大概說了什麽, 但她一句都沒聽進去。她只茫然地看著他用石子在地上劃線,想一會兒又塗抹掉,接著重新畫給她看。等他說完, 擡眼看過來問她:“懂了嗎?”

秋欣然突然覺得很喪氣, 她想起一年前在行宮的山上發生的事情, 一年過去了她似乎毫無長進。她低著頭,冷不丁地開口道:“我離宮前九公主給過我一個白玉指環,說是在花園裏撿到的。”

夏修言一愣, 但很快反應過來:“李晗台的?”

秋欣然默認道:“她當時不願告訴我指環的主人是誰。”

“那指環現在在哪兒?”

“在我這兒。”

夏修言神色嚴肅起來:“這件事你還告訴過誰?”

秋欣然搖搖頭:“沒有了。”

他松了口氣,告誡道:“別告訴任何人,也不要想著拿指環做文章。”他看她一眼,又重復道,“起碼現在還不行。”

“什麽時候可以哪?”秋欣然喃喃道,“等我有一天成為老師那樣的人嗎?”

“你想做司天監的監正嗎?”夏修言問她。

秋欣然想了一會兒,搖搖頭:“我只想做個算命先生。”

夏修言沉默了一會兒,才開口說:“我會成為領兵的將領。”那是他第一次對人訴說自己的野心,盡管那時候,他的野心也不過是成為軍中一個能夠領兵的將領。

“像你父親那樣嗎?”秋欣然小心翼翼地問。

這一回夏修言沉默許久才回答道:“我或許不能像他那樣。不過——”他停頓一下,朝秋欣然看過來,露出一點笑:“總要有人能替我們討回公道。”

秋欣然叫他目光中那點浮光掠影似的笑意晃得心中微微一動,夜風一吹,提了一晚上的心好似就放下來了那麽一點。

這麽一會兒工夫,夏修言又低下頭,將方才的話重新和她說了一遍:“我一會兒回廂房去裝作很早就在屋裏歇下了。你要自己下山從大殿後面繞到廣場上去,你坐到殿外的誦經的僧人後,夜裏四周昏暗,沒人會注意到你。等天亮的時候,你要鬧出點動靜來,這樣才會有人記得你昨晚一直都在廣場沒有離開過,明白嗎?”

“明白……”

“好。”月光下少年露出個贊許的微笑,他拉著她起來將她帶到長廊上。“去吧。”他看了眼面色蒼白的少女,用一種難得輕柔的語氣同她說,“別怕。”

秋欣然看了眼一團漆黑不見盡頭的長廊,抿著嘴往前走了幾步。廊上沒有燈籠,四野一片寂靜,空蕩的只能聽見她自己的腳步聲。她走了十幾米,忍不住回頭朝身後又看一眼,發現黑衣的少年還站在原地目送她。

秋欣然攥緊了手心,扭頭朝著山下小跑起來,夜色中周遭的一切景物都在快速地後退。不久前還冰冷的手心忽然冒起熱汗,風一吹又消失了。直到她一口氣跑到了大殿後的放生池,才敢扶著柱子急促地喘息起來。

前面就是大殿,僧人的誦經聲回蕩在廣場上,她勉力平定了呼吸,小心翼翼地貓著腰溜到了誦經的僧人背後。其他人早已離開了,她隨意找了個蒲團坐下,奔跑後劇烈跳動的心臟像要隨時跳出胸腔,沒人注意到她什麽時候來的,也沒有人注意到她在這兒坐了多久。

天蒙蒙亮時,廣場上的僧人們疲憊起身,法會結束了,鐘樓撞響晨會的鐘聲,回蕩在整個寺院之內。

殿中撚了一夜佛珠的婦人睜開眼,平春姑姑忙上前攙扶她起身:“娘娘一天一夜沒有休息了。”

皇後的臉上露出難以掩飾的倦容,她靠著身旁宮女的攙扶起身,忽然聽得外頭傳來一陣喧鬧,不由皺眉。平春忙沖一旁的宮婢使了個眼色,不一會兒那宮婢回來稟報:“是秋司辰昨晚在殿外守了一夜,方才起身時暈過去了。”

皇後微微一愣,露出些許動容之色:“找太醫去看看,難為這孩子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