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宜記仇

秋欣然同原舟回去之後擔心了幾日,但夏修言並未來找過什麽麻煩,二人也就漸漸將此事拋之腦後,畢竟堂堂世子理應不會為了兩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吏幾句無關痛癢的話大費周折。

事實證明,那時候的秋欣然著實還是太年輕了。她後來回憶起夏修言這個人,若要用兩個詞來形容,那麽第一個是喜怒無常,第二個就是記仇。而且這個人一般不刻意報復,通常日後見著你順手就把仇給報了。

天再熱一些的時候,皇帝決定搬去萬和宮避暑。秋欣然跟在車隊最後,出發時興致昂揚,半途不幸中暑,到了行宮只能躺在屋裏一動不能動。

晚上的時候原舟來給她送藥,秋欣然見他一臉頹喪,關切一句:“你怎麽了?”

原舟起先搖搖頭,過了一會兒才說:“今日家宴時聖上訓斥了二皇子,因為他在學宮失言對聖上不恭。二皇子頂撞了兩句,勸聖上不可偏信蔔算之術,以防聽信小人讒言。聖上聽了大怒,罰二皇子這幾日關在屋裏閉門思過。”

秋欣然眨眨眼睛:“那和你有什麽關系?”

原舟苦著臉道:“二皇子被罰後,聖上余怒未消,夏世子就說他也不曾仔細看人演算過,也有些好奇。”

“唔,”秋欣然若有所思,“所以你就去了?”

“你不在自然只有我去。”原舟嘆了口氣,“但我根本不會替人相命。”

蔔算之法包羅萬象,同宗同門出來的弟子都各不相同,有人精演算,有人精風水,有人精相面,如秋欣然這樣各門各類雖深淺不一,但都略通一點的可謂少之又少。何況她在蔔算上確實天賦異稟,那不是後天教習所能得的。

榻上半臥的人臉上露出幾許同情,忍不住追問道:“後來哪?”

“進屋後我剛拜見了聖人,還未弄清楚是怎麽一回事,夏世子拿出兩張生辰帖,說他有個遠親前些日子相看了一戶門當戶對的人家,想叫我合一下八字。合八字不是什麽難事,我便想替他看一下也無妨。”

秋欣然皺眉道:“他家在西北孤身赴京,若是家裏有遠親要成親,來信告知他一聲便也就罷了,為何要寄生辰帖給他?這顯然是他胡謅出來戲弄你的。”

原舟嘆一口氣:“你說得不錯,但我當時哪裏想得到這麽多。只接過來看了,發現二人八字雖於女方或許有些妨害,但還是不失為一樁好姻緣,便說二人八字相合,可結連理。”

秋欣然白著張小臉又搖搖頭:“雖我們替人相看八字時總想著寧拆十座廟不毀一樁婚,這世上天作之合畢竟少數,總願往圓滿了說。但他今日本就是存心要作弄你,你這樣答復多半要給他留下把柄。”

“不錯,”少年追悔莫及,“他等我說完,才告訴我這生辰帖實則是他父母的,既然人人都說這是一樁好姻緣,可見明陽公主之死原因還是在他。若公主未生下他,這樁姻緣或許也能長長久久。”

秋欣然聞言目瞪口呆:“這是怎麽得出的說法……”

原舟苦不堪言:“太後聽聞此言立即便拉著他哭了起來,屋裏亂作一團,眾人好一陣勸慰才止住了。聖上自然也很不高興,訓斥了我幾句才叫我退下了。”他說著還忍不住苦巴巴地看著榻上的人,可憐道:“師姐,你說夏世子是不是因為那日的事情才記恨了我?”

“這人當真是好深的心計,”秋欣然由衷感嘆道,“他當真是夏將軍的親生兒子嗎?”

“……”

夏修言並不知道這位新入宮來的小道士是如何在背後編排自己的,若他知道,定然還要再給她加上這一筆賬。

李晗風倒是發現夏修言自那日之後心情不錯,便是氣色看起來都好了許多:“你這病果然還是要多來宮外走走,這山裏氣候宜人,最適合養病。”

夏修言不置可否,不過這地方雖是行宮,但確實比待在宮中舒服。二人一路結伴往學宮走去,如今雖在宮外,但學業還是不能耽誤。

二皇子前幾日叫聖上下令待在房中思過,今天終於解了禁足,進屋的時候見眾人都在,不由冷哼一聲,大步回到自己席上落座。他認定上回將自己在這兒說的話傳給聖上的必定是這屋裏的某個人,苦於沒有證據。眾人往日必定要上去關切兩句,但聖上下午要來這裏檢查眾皇子學業,學宮中的氣氛較之往常顯得更莊肅些,沒人有空理會他。

這屋裏最放松的可能就是夏修言與周顯已這樣的親王世子,這些人中又以夏修言看上去最為無所事事。

下午課上了一半,宣德帝果然便到了。學宮中所有先生和學生皆出來接駕,一時平日裏空蕩蕩的學堂也顯得擁擠起來。

宣德帝坐在正首,抽考了幾位皇子,不知是否因為這兩日離宮出遊而疏忽了學業,幾位答得具不是十分理想,聖上顯然並不滿意,幾人坐下時神色也微微顯出幾分頹唐。聖上又抽考了其他幾位世子,夏修言排在周顯已後頭,聽他站起來因為過於緊張口吃得越發嚴重,在心中默默嘆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