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第2/3頁)

“感覺你好像很不開心”希爾默默站在他的身後。

“嗯?”太宰治轉過頭,臉上掛著一絲淺薄的笑意:“我現在很開心哦。”

“……為什麽?”

“因為我要死掉了。”

“……誒?”希爾微微睜大眼睛。

也就是說他說在為即將到來的死亡開心。

可是明明……

面前這人一舉一動、一言一語都像是為了遮掩什麽而在上面覆蓋塗抹的漂亮油畫一般。

“你說你在為死亡開心,意思是活著會讓你痛苦嗎?”

“是哦。”他看似好心情的說道。

“你很有趣。”

“哦?被美麗的小小姐這麽說我很開心呢。”

“可是,明明活著還是死掉對你來說都是一樣的吧。”

“因為覺得可怕嗎?”希爾扒在欄杆上,眺望河面上的浮冰,“雖然我什麽都不記得了,不能去理解你的感受,但應該就像我討厭這些雪花、這些冰塊一樣吧。”

慢慢地,太宰治收斂起了笑容,所有面部表情潮水般退去。

“小小姐才是,很有意思呢……”他輕輕的嘆道,雖然站在結冰的欄杆上,他卻站的很穩,身姿挺拔。

以往遇見的人類就像是醫療器械後的顯示圖一般淺顯,或貪婪、或平凡、或正直、或愚蠢……但都是一樣的乏味。

可是現在,他還是頭一次體會到被看透的感覺——就像那些被他看透的人一樣。

可是,即便她的眼神中沒有任何屬於探究的高高在上,清澈而平靜,就像問一個邏輯常識一樣,似乎連他陰郁的氣息,也能恰到好處地包容。

卻也仍讓他感到一種被冒犯的不適——因為從未被人探究過的領域被觸碰了。

太宰治盯著河面遲遲未出聲。

希爾問:“你在看什麽?”

“我在欣賞風景哦,名為‘死亡’的風景。”

說起死亡時,他的聲音十分溫柔,像是在與死亡接吻。

人類這一生就是兩點之間的連線,意義就是從這端到那端。人類生前平等,死後平等,那麽中間這段單調的連線,或長或短,就不再重要了。

——那麽人存在的意義是什麽呢?

他拇指放在下巴上思考了一會兒,自言自語的感嘆道:“‘死亡’啊……是生命的終止,是人這一生中僅有一次的,最具有價值的東西啊。”

“但是——”似是想起什麽,他露出仿佛是泥水被煮沸了一般的、世界末日般的嘲笑,“這個世界容不下死亡呢,總有人或想榨取別人,或想自以為是的救贖別人,所以放不下別人自由地死去。”

比如多此一舉把他救了的森先生。

差不多可以了……僅就世俗的生活而言,他能想象到自己能努力到的一切,也早早認清了他永遠不能超越的界限。

所以……足夠了。

在太宰治準備一躍落入寒冷的河水裏時,身後突如其來的拉力讓他險些一個後仰掉下來。

“怎麽?你也想要阻止我嗎?”他面無表情的回頭。

周圍的空氣被抽離一樣,時間在一片死寂中凍結了起來,微妙到令人窒息。

“不是,我只是有個問題。”希爾似乎沒有察覺到他的低氣壓,“雖然你自殺是認真的,但是你並不想死啊,呐,你想利用死亡尋找什麽呢?”

像是被困在純白的房間一般,因為她過於較真疑問,似乎讓他這個黑點顯得無處可逃。

“……”

太宰治的表情有點茫然,加上他帶著點嬰兒肥的臉頰,使他顯現出其年齡本該有的稚嫩感覺。

隨著紛揚飄撒的雪花,面前影像重重,像罩著一層輕紗。

他下意識挪了挪被凍得僵硬麻木的腿,喉嚨有點幹澀。

但是此刻他忘了,腳邊圓潤光滑的鋼制欄杆本就不易站立,更何況還有天空中不斷飄落的,不斷積蓄在欄杆表面的“增滑劑”。

於是他腳下一滑便倒栽蔥地向河裏倒去,這意外令他一時睜大眼睛,久違地有些不知所措。

希爾同樣被嚇了一跳,身子探出,只來得及雙手握住他的一只腳踝,她一臉茫然,還沒明白發生了什麽,就被拽著一起拖了下去。

“——噗通。”

平靜的河水濺起了美麗的水花。

冰冷刺骨中,黑色寬大外套早已在水中遺失,此刻孤零零地漂浮在水面。

無數次的自殺經歷早就讓太宰治本就不太健康的身體變得更加虛弱,冰冷的河水使雙腿灌了鉛般僵硬,不斷地凍結每一根神經。

而他們落水的地點又恰恰是河的中心,離岸邊還很遙遠。

“會遊泳嗎?”他的手腳已經快麻木得擡不起來了,當然,他也不打算掙紮。

現在這樣的局面正合心意。

這個女孩會遊泳的話就讓她自己遊回去吧,太宰治不負責任的想。

希爾望著他近在咫尺的清俊面容,誠實地搖了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