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9章 火種

二月中,京城正是草長鶯飛的時節,又一屆科考在即,萬千仕子齊聚京師,街頭巷尾處處可見青衫少年郎,新人新氣象,總算稍稍沖散一些一直籠罩的陰霾。

誰也沒想到,就在這時候,京裏卻出了件駭人聽聞的大事。

先帝坐落在西郊的昭陵,被盜了。

更有意思的是,盜墓賊緊接著就被發現了,就在離著皇陵半裏地的一塊空地上,發現時人已經死了。

身上帶著剛從昭陵帶出來的金銀珠寶,人卻被燒的通體漆黑,可周遭並沒有用來引火的可燃物,人也沒有被束縛過的痕跡,竟像是無端自己燒起來的。

這個死法不由讓人想起一樁舊案,經大理寺的仵作一番查驗,這盜墓賊竟還真跟那個案子有些聯系——兩年前一樁祭天案牽扯出蜀中書畫名家沈存一家三十二口的命案,當時的兇手共有三個人,其中有兩人在祭天案裏就已經伏法,還剩一個劉康經由當時的大理寺正蘇岑緝拿定罪後扣押於刑部,等待秋後問斬。

不曾想那年秋後就出了雙王亂政,政策朝令夕改,朝堂亂成一鍋粥,本該喝過一輪孟婆湯的人竟一直好好活到了現在——或者說兩天前。

沒人關注劉康到底是怎麽從天牢逃出來的,又是怎麽進了有層層護衛值守的皇陵,只知道這人本來就是靠倒賣明器發的家,如今竟然賊心不死,盜墓盜到了先帝爺頭上。

對此街頭巷尾議論紛紛,有說是昭陵裏藏有防盜的機關,墓裏的東西見光就能自燃。也有說是多行不義必自斃,這種人盜了那麽多墓,早晚是要死在這上頭的。更多的還是鬼神之說,要麽是沈家冤魂找他索命來了,要麽是先帝顯靈,降下天火懲治惡人。

民間眾說紛紜,還沒統一出個說法來,朝堂上卻又起了另一件大事。

楚太後國喪期滿,開朝的第一天,豫王李晟沒來上朝。

跟著李晟沒來上朝的,還有半朝臣子。

昔日的唇槍舌劍、吵的熱火朝天的含元殿上突然少了一半的人,顯得莫名冷清,小天子看了一眼禦下,像平常一樣坐上龍椅敞手一揮,“眾卿平身。”

皇叔教了他那麽多年的臨危不亂、處變不驚,如今總算派上了用場。

“眾卿有何事要奏?”

庭下靜默,死一般的寂靜。

朝堂上少了一半的人,當朝天子竟然問也不問,還有什麽是比這件事更大的事?到底是怕了李晟,還是已經自亂了陣腳?是不是來日李晟逼到殿外、大周亡了,這小天子才知道問一句:“朕的人呢?”

其實在復朝的前一日,所有官員家裏都收到了一封信,信的內容很簡單,就四個字:崇德中興。

意思也很簡單,沒了楚太後這最後一道障礙,李晟早已不把年僅十二歲的小天子放在眼裏,這是要明目張膽地分庭抗禮,要復興崇德太子未竟的大業。

今日來上朝的只有一半人,這一半人裏面還有一半人是持觀望的態度,隨著沉寂在含元殿上蔓延,那最後一點堅持也開始動搖了。

足足靜了半炷香的功夫,小天子輕輕嘆了口氣,從龍椅上站了起來,慢慢走到群臣跟前,“你們沒有話跟朕說,那朕同你們說說吧。”

小天子席地而坐,群臣直呼不可,只見小天子擺了擺手,輕聲道:“朕的母妃死了。”

庭上一時間又靜了下來。

小天子隨手指了一個頭發已經半花的老臣,“尊慈還在世嗎?”

那臣子急忙躬身,“臣不敢,臣家裏尚有八十老母。”

小天子點點頭,“你好福氣啊。”

又一指眾人,“你們福氣都比朕好。朕六歲登基,也就是說朕的父皇在朕六歲的時候就去了,雖然你們經常先帝長先帝短的,可朕這裏說一句大逆不道的話,朕其實對他並沒有什麽印象。”

“父皇體弱,管朕的時候不多,朕本來過的無憂無慮的,突然有一天,有一隊跑到禦花園裏跪在朕面前管朕叫‘皇上’。”

小天子又隨手指了個人,“你六歲時知道什麽是皇上嗎?知道怎麽做皇上嗎?”

那人撲通一聲跪在地上,長拜不起,“臣不敢!”

“起來,朕讓你起來!”小天子又說了一遍那人才敢顫顫巍巍站起來,接著道:“你不知道,朕也不知道。朕只知道朕沒有父皇了,在禦花園裏捉蜻蜓捉螞蚱的好日子到頭了,母妃也不像之前那樣什麽都可著我了。後來還從邊關來了個皇叔,動不動就兇朕,說不怨是假的,有人天天在你跟前耳提面命,怎麽可能不怨呢?”

“母後,皇叔,從此朕就夾在他們中間,左右為難。那段日子你們想必比我更清楚,寧王黨,太後黨,我不知道你們當初算哪個黨,可不管怎麽說,他們都是為朕好。可事到如今,母妃走了,皇叔下落不明,他們都不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