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7章 契機

長安城,宣平坊。

日頭還未完全升起,晨霧藹藹中閃過一個倩影,一席羅裙拂地,輕紗掩面,身形裊娜。手裏提著一個與身形不符的大食盒,步履既輕且快,裙擺很快消失在幽深的巷子盡頭。

在錯綜復雜的裏坊間左拐右繞了好半天,再三確認沒人跟蹤後,那身形竟靈活一躍,在高聳的墻頭上一撐,穩穩落到一處廢棄的宅院裏。

這宅子裏雜草叢生,殘垣斷壁隨處都是,院子裏靜悄悄的,一看就是已經荒廢很多年了。

那身影落地也沒引起什麽動靜,食盒裏的東西紋絲不動,半晌後輕咳兩聲,“行了,出來吧,沒人跟蹤。”

正對著的兩扇破門吱呀呀地開了,慢慢探出一個腦袋來,緊接著是兩個、三個,見沒有危險後房子裏的人一股腦湧了出來,小小一間房裏竟擠下了二三十號人。

遠看著這些人皆是身形高大、膀大腰圓,再細細看來,這些人的眼色發色也都與漢人有異,一把彎刀橫在腰間,是突厥人。

“伶兒,好看!”打頭的兀赤哈對著面前的人打量了一圈,束腰一裹,羅裙一穿,遠遠打量倒真像是個豆蔻初開的姑娘家。誰能想到就是這麽一個看起弱不禁風的“姑娘”,背地裏卻養著幾十號朝廷通緝的重犯要犯。

曲伶兒的臉色目之所及地往下一沉,奈何兀赤哈已經無暇顧及了,一把接過曲伶兒手裏那只大食盒,迫不及待地揭開蓋子。

一大盆面條熱氣騰騰,兀赤哈臉色瞬間垮了下去。

“又是,面條……”

一是為了防止大批買進食材引人懷疑,二則是完全為了省事,曲伶兒一天三頓給他們下素面,起初還能吃得下去,一連吃了兩個月之後,如今一看到長條狀的東西就想吐。

“愛吃不吃,”曲伶兒回了個白眼,再難吃能有牢飯難吃?

眾人也只能怏怏地從曲伶兒那兒分了面條,等一大盆面條都見了底,兀赤哈這才發現食盒下層自始至終都沒打開過。

剛剛掀開一個角,卻被曲伶兒一把按了回去。

“肉……”兀赤哈指著食盒當即急了眼。

隨著兀赤哈這一嗓子,這群突厥人的目光全都幽幽投了過來——像群餓了半個月的狼。

曲伶兒立時把食盒藏在身後,“這些不是給你們的。”

於是一群人的目光齊齊向後,落到站在門旁的高大身影上。

祁林倚門笑著搖了搖頭,“也不是給我的。”

曲伶兒擡頭與人對視了一眼,又慌忙移開了視線,拎起食盒往後院跑了。

這宅子之前的主人也是個大戶人家,如今雖然是荒廢了,但猶可見當年的風光場景。富商巨賈也好,王侯將相也罷,一朝敗落,繁華褪卻,也只剩下剝落了紅漆的亭台樓閣,露出裏面腐爛了的木頭來。

曲伶兒一邊輕車熟路地在雜草叢間穿梭,一邊慢慢回憶祁林剛剛那個笑,他總覺得那笑裏還摻了點別的東西,奈何沒有他蘇哥哥那一雙好眼力,看不透也捉摸不透,只能在這兒有的沒的自己瞎想。

自打他從天牢裏把人劫出來,先是躲避官兵的搜捕,又是安頓這麽一大夥人,躲躲藏藏兩個月就過去了。期間兩個人就沒單獨在一起待上過半個時辰,又加之祁林身上有傷,兩個人一直發乎情,止乎禮,連小手都沒拉過。近幾日看著祁林身上的傷總算好的差不多了,昨天夜裏他趁著夜深人靜跑過來與人一度春光,結果他祁哥哥來了一出柳下惠,就讓他穿著那身羅裙,合衣抱了他一夜。

臨到天亮他才想明白,祁林為什麽不動他,又什麽不脫他衣裳?因為祁林喜歡這身衣裳,更喜歡本該穿著這身衣裳的人。

他根本就是喜歡女的!

一直以來就是他處於被動,別人招招手他就跟在後面走,就沒想著問問祁林到底是看上他哪一點了,萬一人家只是一時興起,到最後還是要找個女人娶妻生子的。想明白了這一出,總算也硬氣了一回,不喜歡就不喜歡,他才不娘們唧唧地哭著求,大不了過了這一關,以後各自歡喜就是了。

說上這麽說著,心裏卻還是不是滋味,越想越憋屈,真就想找個空房間先去發泄一場。

直到看見眼前的偏院才收了心思,一改之前在前院裏毛毛躁躁的樣子,在房門前規規矩矩站好,細聽了一下裏頭的動靜,這才輕輕敲了敲門,“師父,吃飯了。”

過了一會兒門才從裏面打開,開門的是韓書,看了曲伶兒一眼,擡手把曲伶兒手裏的食盒接了過去。

“師父呢?”曲伶兒往裏張望,除了看見一張黑黢黢的爛桌子其余一無所獲。

曲伶兒有些失望地垂下頭,“師父他還是不願意見我。”

韓書在人肩上拍了拍,“行了,不關你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