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3章 天牢

刑部大牢

鄭旸從外面一進來就先是打了個寒顫,入冬之後外面就已經不暖和了,這大牢裏面竟然還要冷上幾分,陰寒之氣像是從地底下冒出來,侵皮入骨,穿再厚的衣裳也無濟於事。

由獄卒帶著越往裏走鄭旸越心寒,外面那幾間牢房間隔些許尚還有個火盆子取暖,而裏面這些別說火盆子了,連火星都不見一個。

鄭旸皺眉問道:“裏面為什麽不生火炭?”

“火炭?”獄卒嗤笑一聲,想到對方身份又斂了笑,回復道:“世子不知,這裏面關的都是死刑犯,早晚是要死的人了,又何必浪費那個火炭錢呢?”

鄭旸面色明顯一冷,“死刑犯就不是人了嗎?再者說這不還沒死呢嗎?”

獄卒頓了頓步子,面上還是堆著笑,語氣卻有些冷了,“世子若是覺得咱們這兒不好,回去就是了。”

鄭旸一時語塞,梗了好一會兒才沒好氣道:“帶你的路吧。”

獄卒哼笑了一聲,回過頭去繼續吊兒郎當地往裏走。

鄭旸看著前頭那副趾高氣昂的後腦勺氣就不打一處來,想他英國公府的小世子什麽時候受過這種委屈,竟然淪落到要看一個獄卒的臉色。忿憤地咬了咬牙,可誰又讓他有求於人,四處碰壁之後也只能出此下策。

大牢裏幽深的嚇人,就在鄭旸覺得自己七拐八繞都快走到冥界了,獄卒忽然停了步子,朝前兀自一指,“世子,就是這間了。”

鄭旸擡眼看去,喉間卻猛的一梗,半晌才想起來掏出個銀錠子送上,囑咐一句不要聲張,打發那個獄卒先走了。

最裏間這間牢房裏最是陰冷潮濕,墻壁上因為常年不見天日而青苔遍布,貼墻放著一塊幾尺長的青石板便算張床,那上面看著隱約有幾分凸起,再挑著燈仔細看才能看清那其實是個人。許是因為青石板寒冷,那人將自己緊緊蜷縮成一團,裹著一床烏漆嘛黑的被子睡得昏天黑地。

鄭旸盯著那個背影看了好久,一時都不敢確認這到底是不是他要找的人。鼻頭沒由來一酸,咬咬牙硬是憋了回去,強行擠了個笑出來,對著攔木小聲敲了敲,“別睡了,看看誰來了。”

青石板上的人影一動不動,好似已經與石板混為一體,毫無生氣可言。

鄭旸忽然一陣心慌,這人不會已經凍死了吧?

一時忘了他是走後門偷偷進來的,再顧不得什麽小心行事,鄭旸上前猛拍攔木,震的牢門上的鐵鏈子嘩嘩啦啦地響,墻上的土胚都掉下來好大一塊。

“行了,別拍了。”石板上的身影總算出了聲,又過了片刻才稍稍動了動,金屬碰撞的聲音隨之響起,伸展胳膊腿,硬是將那副蜷曲的身子拉長了一大半。又過了好一會兒人才一鼓作氣從石板上坐起來,那雙眼睛即便在黑暗裏依舊清亮如許,擡眼望過去的時候鄭旸忽然又有幾分哽咽了,當日朝堂上的場景依舊歷歷在目,他為田平之、為柳珵平冤昭雪,卻再也不會出現一個人為他奔走相呼了。

一雙修長筆直的腿站了起來,帶動腿上的鐐銬嘩啦作響,身形晃了幾晃才站穩,邊上前邊問:“你怎麽來了?”

鄭旸強行咽了幾口唾沫才穩住聲線,笑著道:”這不是過來看看你死了沒。”

蘇岑聲音裏還帶著幾分剛睡醒的喑啞,偏頭笑了笑,“那不是讓你失望了。”

“不是我失望了,是有些人要失望了,外面現在有的是人盼著你死,”鄭旸又強行扯了扯嘴角,“你可得爭口氣,不能讓他們如願了。”

“你別笑了,真的,”蘇岑走到近前,沖鄭旸輕嘆了口氣,“比哭還難看。”

鄭旸一張臉瞬間垮了下來,蘇岑不說他也快撐不住了,露餡不是這刻也就是下一刻了。

“為什麽會到這一步?怎麽就走到了這一步呢……”鄭旸一連重了幾遍,“你平時那麽聰明,怎麽就不知道給自己留條後路呢?”

“這條路上本來就沒有後路可退,”蘇岑沖人笑了笑,“坐下說吧,我站著有點累了。”

兩個人席地而坐,蘇岑這牢房裏甚至連點能墊一墊的稻草都沒有。鄭旸只覺著一股寒意沿著尾椎直上,卻見蘇岑毫不在意地大喇喇坐下之後還又靠在了那片青苔遍布的墻上。”

鄭旸問道:“你這些天都在幹嘛呢?”

在鄭旸印象裏,即便條件再惡劣、前途再渺茫,這個人也總能逢兇化吉、絕處逢生。所以不要看他現在落魄了,只要那副小腦瓜還在轉就總能想出主意來,說不定現在就已經想到該怎麽為自己辯白,為自己搏一條生路了。

只是沒想到蘇岑坦坦蕩蕩回道:“睡覺啊。”

鄭旸:“……”

只見人靠著墻抻了抻筋骨,“我當真是好久沒睡的這麽安穩了,沒有那些煩心事,沒有雞鳴狗叫,也沒有曲伶兒和阿福拌嘴,這裏不分白天不分黑夜,我一覺能睡好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