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卿塵

蘇岑拍桌而起:“你什麽意思?”

封一鳴不緊不慢地呷了一口茶,“蘇大人不必動怒,全揚州城都知道汪家的姑爺和蘇家的大少爺交情匪淺,當初何驍和汪家小姐的婚事還是蘇家少爺做的媒。若不是有蘇家和嶽家這層關系,你以為汪家老爺憑什麽看得上他一個落榜書生。”

蘇岑微微眯了眯眼:“何驍是何驍,我大哥是我大哥,不要把他們混為一談。”

“那試問他一個沒有身份沒有背景的書生又是如何勾結官府,如何說服賈家,如何聯系上的暗門?”

蘇岑眼裏寒光一閃,“是非曲直我自然會查清楚,但我蘇家跟暗門沒關系,若有人想借機嫁禍,我也絕不會手下留情!”

“蘇大人到時候不要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才好。”封一鳴放下茶杯起身,看著蘇岑臉色青黑滿意一笑,沖蘇岑微微欠了欠身:“既然蘇大人無意留客,那在下就告辭了。”

封一鳴自顧自出了房門,剛待離去,卻聽見身後有人跟了出來。

蘇岑睨了一眼在一旁磕著瓜子看熱鬧的曲伶兒,對祁林道:“勞煩祁侍衛再把咱們封大人送回去。”

封一鳴手上勒痕尚還沒消,對祁林心有余悸,不由後退了一步,急道:“我自己走就是了。”

“做戲要做足嘛,”蘇岑星辰般的眸子輕輕一眯,“既然是要偽裝封大人被悍匪劫持,那就給封大人身上留下點悍匪的痕跡,免得封大人難交代。”

封一鳴:“……”

祁林看看蘇岑,又看看封一鳴,新人舊人他還是拎的清的,更何況這位小祖宗有仇必報的性子實在招惹不起,只能對封一鳴道:“得罪了。”

眼看著祁林一步步過來,封一鳴拔腿就跑,天色昏暗,一不留神被腳底的石板絆了一跤,一頭栽倒到門栓上,當即昏了過去。

這下輪到蘇岑無語了,撓撓頭問:“……他在王爺那裏得寵嗎?”

沒等祁林作答蘇岑後退了兩步回到房內,急忙撇清關系:“不幹我的事啊,你告訴王爺是他自己撞的,別賴到我頭上。”

曲伶兒:“……蘇哥哥你剛才的氣勢呢?”

蘇岑兩扇房門一閉,氣勢?氣勢能當飯吃嗎?萬一這個封一鳴是個扇枕邊風的好手,他還能保得住飯碗嗎?

第二日揚州城裏上上下下就發了布告,重金懸賞重傷封大人的悍匪,據說愛民如子公正清廉的封大人被悍匪打的頭破血流,情形極其惡劣,薛直等人還親自上門查驗過,出來以後嘖嘖感嘆,封一鳴這是燒人家山頭了,還是搶人家壓寨夫人了?什麽仇什麽怨啊,下手也太狠了。

蘇岑把自己關在房裏一日沒出來。

他初到揚州,什麽事都還沒有搞清楚,就先是得知自家的大哥跟最有可能勾結暗門的鹽商關系匪淺。殺人誅心,即便封一鳴在揚州被看的死死的,但要想點法子給他使點絆子還是遊刃有余的。

蘇嵐大他八歲,自小就慣著他,小時候他闖了禍都是大哥替他兜著,他從小沒個正形,上墻爬樹頂撞夫子,替他背鍋的卻總是大哥,以至於後來但凡有人找上門來,老爺子抄起鞭子就找大哥。再後來看他有讀書的天分,大哥便主動棄筆從商,打理家裏的生意,當初他還同大哥爭執過一番,被大哥一句“你這副性子早晚得給蘇家敗光了”頂了回去,適才收了心。

但要知道所謂的“萬般皆下品”,從商更是下品中的下品,“從商者不得車輦出行,不得著紗綢緞”,即便如今這些商人們個個綾羅綢緞腰纏萬貫,但在身份上就是低人一等,像崔皓家中只有一個瞎眼老母尚還選擇讀書入仕,若不是為了他,大哥又怎麽會舍得放下手裏的經義去做這下等人。

若說大哥給何驍和暗門牽橋搭線他自然不信,最大的可能就是大哥受人蒙蔽,識人不清被人利用。

可問題是查到最後,若是何驍真是暗門的人,那大哥便是起到了推波助瀾的作用,必然會受到牽連,若何驍不是……那查下去還有什麽意義?

難怪那個封一鳴能那麽輕易地就把揚州的情況都告訴他,這是早就算計好了,把事實都擺在你面前,卻讓你無從下手,最好就是灰溜溜滾回長安去,在李釋心裏落下一個辦事不利的印象。

封一鳴不是蕭遠辰,一根直腸子,即便動起手來也是明目張膽,這人是會鈍刀子割肉似的耗著你,到最後即便人沒疼死也惡心死了。

但這個案子他得查,也必須由他來查。所謂真相,溫情脈脈也好,鮮血淋漓也罷,作為已經發生了的既定現實,不會因他猶豫遲疑而發生任何改變。而且封一鳴這麽些年苦心經營,一旦抓住了什麽蛛絲馬跡定然不會手下留情。既然如此還不如由他來做那個剖蚌取珠的人,至少能保證所發生過的一切不被惡意渲染。至於後果……他花了一整天的時間寫了一封請罪書,信上他已言明,他會不遺余力地查,若大哥真有牽涉,只求能功過相抵,他辭官返鄉,換大哥一條生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