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揚州

幾日輾轉,抵達揚州之時正是半夜,夜黑風大,蘇岑他們索性留在船上,待到天明再做打算。

等第二日蘇岑從船裏出來時,整個人都愣了。

他們的船就停在東水門外,被前後左右幾艘大船夾在中間,他們的商船本就不算小,船上夥計廚子船老大加上他們足有三四十人,在甲板上一字排開尚且還有余寰,但與眼前這些船相比卻儼然像一葉扁舟。

旁邊這些船高足有四五丈,亭台樓宇,綾羅飄香,輕紗曼帳間幾張開了的窗子裏美人正梳妝,媚眼如絲,帶著幾分挑逗意味笑看著他。

船老大正指揮卸貨,見狀過來解釋道:“公子莫怪,這些是花船──也就是水上青樓,那些姑娘們該是把你當成在船上過夜的浪蕩子了,公子不必搭理就是。”

關於揚州花船蘇岑也略有耳聞,但百聞不如一見,被花船包圍的場面還是頗有震撼,便問船老大:“昨夜我們來時這些花船就停在這兒嗎?”

船老大道:“這些花船都是傍晚上客,入了夜由水門入城,沿官河泛舟,到早晨才又回來。咱們昨夜過來時他們還沒回來,所以沒什麽動靜,若是趕上好時候就能看見那船上彈琴的跳舞的,好不熱鬧。”

蘇岑看著船老大一臉向往神色笑了笑:“這花船建的倒好,也不怕有白|嫖的,到時候往河裏一開,四周都是水,跑都跑不了。”

“沒聽說花船上淹死過嫖|客的,倒是有淹死過花魁。”

“哦?”蘇岑挑了挑眉。

“我也是聽說啊,”船老大凝眉想了想,“大概在兩三年前,說是有個名動揚州的花魁投河自盡了,好像是為情所困,具體怎麽回事我也不清楚。但聽說那個花魁死了後屍體在河面上漂了好幾天,人就像是睡著了,面色還帶著潮紅,周身異香湧動,把周圍的蝴蝶都引過來圍著她轉。有人說她是花神轉世,也有人說她是死不瞑目,對蝴蝶交代遺言,總之傳的很邪乎,說什麽的都有。”

“異香?”蘇岑偏頭道,“這人死了一般都是腐臭難耐,還有能散發異香的?”

“是啊,所以才稀奇,”船老大搖了搖頭,邊嘆氣邊道:“還有人把這件事編成了曲子,好像叫什麽《詠蝶令》,如今這花船上趕得巧了還有人會唱呢。”

待祁林和曲伶兒收拾完行李,辭別了船老大,三個人始才離船上岸,踏上了揚州這塊煙花風月並雜暗潮洶湧的多事之地。

不同於長安城中建築大都規整莊正,一街一坊鱗次櫛比,江南房舍大都粉墻黛瓦,因河成街,橋橋抵立,沿河垂柳尚還綠意未退,倒顯得比長安城裏多出幾分生氣來。

入了城門再往裏走人氣漸多,花紅柳綠的綾羅綢緞隨風而動,曲伶兒第一次到江南,一雙桃花眼滴溜溜亂轉,拉著蘇岑袖子看什麽都稀奇。

祁林見慣了漠北的風沙,卻也是第一次見這江南溫婉和軟的風貌,表現的倒要比曲伶兒鎮定不少,直言道:“從商者不得車輦出行,不得著紗綢緞,在這裏倒像是全然不受影響。”

“所謂天高皇帝遠嘛,揚州城裏商賈遍地,商比民多,除了本地的商人,還有晉商徽商胡商比比皆是,各色天香絹妝花緞在手裏倒騰卻不讓穿,那多難受,”蘇岑心虛地揉了揉鼻子,當初他還沒有功名時也是日日絹紗綾錦換著穿,從來不忌,入朝為官後反倒有所克制,這樣細算起來應該還是不敬的大罪,另外他家裏就是經商的,本著為商人正名的想法蘇岑辯解道:“太|祖皇帝當年立下這樣的規矩一來是因為當初同他一起打天下的多為農民出身,二來也是為了勸課農桑。但事實上商賈也不見得就都陰險狡詐,其實商人也不容易,百姓不可能什麽都自給自足,有交易就有商人,本就是東奔西走賺個糊口錢,地位低下,賦稅又重,賺了錢還不能花,要多憋屈有多憋屈……”

“蘇大人,”祁林出聲打斷,“我就是隨口一說,你多慮了。”

蘇岑及時收了聲,點點頭:“……哦。”

他一直覺得李釋讓祁林跟著就是來監督他的,搞得他得時時注意自己言行,生怕在這人面前落下什麽把柄李釋跟他秋後算賬。

蘇岑默默嘆了口氣,伴君如伴虎,這麽草木皆兵的他也不容易好嗎。

曲伶兒不禁納悶:“商人有錢卻不讓買,農民讓買卻沒有錢,那這些綾羅綢緞給誰穿啊?那些當官的?”

蘇岑道:“你以為當官的那點俸祿能幹什麽,官場交際、一家人的口糧、家裏奴仆的月俸,官位越高還得有符合身份的排場,出行的車馬、隨從等等等等。我若是只靠那點俸祿,連你都養不起。”

曲伶兒撇撇嘴,“那當官有什麽好的,怎麽還有那麽多人上趕著要當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