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西鳳

第二日一早,曲伶兒被一陣鐵鏈摩擦的聲音吵醒,眯眼看了看,早巡的侍衛已到,正忙著往上拉那大鐵籠子。

祁林早已醒了,站在一旁看著。他昨夜濕漉漉的一身衣裳已經幹透,身上還披著一件祁林的外袍。

曲伶兒站起來伸個懶腰,把衣服還到祁林手上,湊近乎道:“祁哥哥早啊,昨夜睡得可好?”

祁林把衣服往臂上一搭,示意左右:“把人關起來。”

曲伶兒:“?”

直到兩個人拖著他兩條胳膊往地牢裏拽時曲伶兒才愣過神來:“欸,不是……放開我!咱們昨夜不是說好的嗎?你不能穿上衣服就不認人啊!”

這話說的實在太有深意,兩個侍衛都明顯愣了愣,隨即在祁林冰冷的目光下打了個寒顫,急忙低下頭裝聾子,生怕自己再聽見什麽不該聽的。

曲伶兒不淡定了,連踢帶踹叫罵了一路,直到出了地牢還能聽見裏面的罵聲不絕於耳。

“祁林你這個王八犢子!有種你放了我咱們再打一場!陰險小人,背信棄誓!狼崽子,小雜種,從此咱倆形同陌路,我再搭理你一次以後管你叫爺爺!”

等到四周徹底靜下來,曲伶兒收了罵聲,突然挑唇一笑。從束帶裏掏出一枚銀針來,對著鎖孔戳弄了片刻,只聽哢噠一聲,銅鎖頭應聲而開。

別的本事不行,偷蒙拐騙的一些基本技能他還是掌握的。

出來四下打量了一圈,剛待開溜,只聽一聲微弱的笑聲從隔壁傳來,陰惻惻的,說不出的詭異。

曲伶兒皺了皺眉,往後挪了兩步,看清牢內情形不由一愣。

一人手筋腳筋盡斷,被洞穿琵琶骨吊在房頂上,一身黑衣被汙血浸透粘在身上,看他過來竟對著他扯了一個笑出來。

“曲左使……又見面了。”

聲音帶著聲帶撕裂後的喑啞,那個笑裏滿是淬著毒的寒意,曲伶兒眉頭緊皺,是當日那個黑衣人。

沒待他作答,那黑衣人又道:“韓門主讓我問候曲左使,偷來的日子過的可還遂意?”

蘇岑在興慶宮住的算是好生滋潤,衣來伸手,飯來張口,後來看他確實也不跑了,祁林便把那兩個突厥侍衛也撤了,由他在興慶宮自由出入,只是出不去大門。

蘇岑平日所做就三件事,喝酒,吃肉,半夜裏彈琴。只是酒必須是二十年以上的陳釀,在寧親王的私藏酒窖裏逛一圈,哪壇最貴挑哪壇。肉得照他的心意來做,多少鹽多少醋,多一點少一點都得重做,到後來後廚的廚子們一聽見他這邊送去的菜單就落跑,紛紛抱怨自家王爺都沒這麽難伺候。彈琴更甚,白日裏不彈,偏挑半夜子時之後,彈的又都是《破陣曲》《十面埋伏》之類激昂的調子,直擾的人不得清眠。

他不逃,他等著人把他趕出去。

不過這位寧親王這時候倒是表現出難得的好脾氣,不聞不問,從被幽禁至今,蘇岑連人半個影子都沒看到。

那日抱著剛從酒窖角落裏刨出的一壇鳳翔西鳳,就著他們蘇幫風味的鱸魚蒓羹、蟹粉豆腐喝了個盡興,醉意朦朧,正想著先小憩一會兒,等子時再起來作妖,恍惚間只覺一股檀香彌散,還沒回頭,只覺身子一輕,被人攔腰抱在懷裏。

“你來了?”話裏帶著濃濃的鼻音,竟夾帶著幾分委屈之意。

李釋把人輕輕抱回床上,將散亂的鬢發別到耳後,看了人一會兒,剛待起身,只覺一股力道輕輕拽了拽自己袖口。

那人側躺在床上,面泛桃色,煙波繚繞,又拉了拉李釋袖口,“別走。”

李釋凝看了他一會兒,擡手稟退眾人,在床邊坐下,捏起那副尖細下巴問:“如何?”

蘇岑覺得自己絕對是喝多了,如若不然斷不會輕啟唇舌,在那只手上輕輕舔了一口。

連李釋也是一愣,再然後,只見人一不做二不休,拉住他那只手,放在唇邊,吻過突兀的指節,吻過掌心的薄繭,吻過微涼的扳指。再後來,拽著他的袖子起身,吻過淩厲的眉,吻過深沉的眼,最後在唇上輕輕一啄,退出分寸,像是征詢似的盯著他看。

李釋笑了笑,伸出一只手在人頭上揉了揉,“子煦想要什麽?”

“你怎麽知道……”蘇岑微微一愣,子煦是他的表字,除了父母兄長林老頭還有蘇州幾個交好的友人這麽喚他,他在長安城裏從沒聽到過這個稱呼。

轉而又自嘲地笑了,“又有什麽是你不知道的。”

李釋將人放倒在床上,放的急了,蘇岑眯著眼皺了皺眉,卻還是拉著李釋半截袖子不肯松手,生怕這次人走了他還得這麽過下去。

李釋笑道:“又想吃糖了?”

這是把他當成小寵兒來養,蘇岑知道,卻也看開了,跟著這人有權有勢,能省他不少麻煩,也能拿到他想要的東西。物物交換,他該慶幸的是自己現在還有的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