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爐火之夜

日子一天天地過去,我們沒有任何進展。夫人取消了所有調查。她和劫將經常開會,但不允許我參加,也不允許波曼茲參加。除非有明確的指令,瘸子也不會去參會,他平常就在我房間裏折騰文獻。

我已經放棄了那間屋子,搬到地精和獨眼的房間去了。有那兩個劫將在,我整天惶恐不安,跟他們住一間屋子,就跟身處暴亂的中心一樣沒有安全感。

渡鴉還是老樣子,一點都沒變。除了忠心耿耿的盒子之外,幾乎沒有人能記起他。沉默有時會為了寶貝兒,過去看看,但也沒什麽熱情。

這時,我才意識到沉默對寶貝兒不只是忠誠和袒護,他沒有辦法去表達自己的情感。他的沉默不只是因為一個誓言。

我還是不知道哪兩個姐妹是雙胞胎。跟我預料的一樣,攝蹤在族譜裏沒有新的發現。他能有所發現就已經是個奇跡了。畢竟法師們為了掩蓋自己的蹤跡,恨不得把千方百計用遍。

地精和獨眼曾試著給他催眠,希望能從他遠古的記憶裏獲取到什麽。但是整個過程就像在一場大霧裏追蹤鬼魂一樣,最終還是不了了之。

劫將們跑去處理痛郁河,把西河岸上的冰塊收走,想借此改變洪流的方向。但他們搞砸了,反而可能會增高水位。兩天的努力也就為我們爭取來十個小時。

大墳塋附近時不時會出現一些大腳印,腳印很快就會被雪花覆蓋。盡管後來天轉晴了,空氣反而更冷了。雪既不融化,也不結冰,這是劫將的功勞。東風不斷卷起落雪。

皮包過來對我說:“夫人想見你,先生,就是現在。”

我在跟地精和獨眼玩三人“唐克”紙牌遊戲,聽到他的話只好停了下來。最近,除了時間在一如既往地流動,其他的進展都放慢了速度。我們能做的都做了。

“先生,”我們走出他們的聽覺範圍後,皮包說,“要小心。”

“嗯?”

“她心情很差。”

“謝謝。”我慢吞吞地說。我的心情已經很差了,不須要再沾染她的壞心情。

她的房間重新進行了裝修,鋪上了地毯,掛上了壁簾。一條長沙發橫在壁爐前面,爐火畢剝地燃燒著,讓人聽後非常舒服。這氣氛似乎是故意營造出來的,偽造出一副家的樣子。

她坐在沙發上。“過來跟我坐。”她說。她並沒有回頭看誰來了。我朝椅子走去。“不,過來,坐我旁邊。”我坐到沙發上。“怎麽了?”

她的眼睛聚焦在遙遠的某處,臉上的表情非常痛苦。“我已經決定了。”

“是嗎?”我緊張地等待著,不知道她什麽意思,更不知道自己該不該坐在這裏。

“我面臨的選擇已經很少了。我可以投降,成為劫將中的一員。”

我從沒想過她會得到這樣可怕的懲罰。“或者呢?”

“或者我可以抗爭到底。這將是一場必敗的戰爭,或者對我來說必敗、最終我們會贏的戰爭。”

“如果你贏不了,為什麽還要抗爭?”我不會這樣問傭兵團裏的人,因為我知道自己人的答案。

她的答案,跟我們的應該不一樣。“因為戰爭的結果可以操控。我贏不了,但我可以決定誰贏誰輸。”

“至少確保他不會贏?”

她緩緩點了點頭。

她陰沉的情緒終於有了解釋。這種情緒,我在戰場上的一些士兵身上也見過。他們必須去完成一個致命的任務,如果不去,其他人都沒有活路。

為了掩蓋自己的反應,我從沙發上起身,往火爐裏添了三根木柴。要不是我們低落的情緒,坐在溫暖的火爐前,欣賞爐火飛舞,該是多麽美好的一件事。

我們就這樣靜靜地坐在那裏。我感覺她並不期待我說話。

“破曉之後就開始。”她終於開口說道。

“開始什麽?”

“開戰。嘲笑我吧,碎嘴,我要去消滅黑暗,而且沒有一絲勝利的希望。”

嘲笑?怎麽會。欽佩,尊敬才對。她仍然是我的敵人,但最後還是消滅不掉自己身上的那點光明的火花,以另一種方式死去。

她正襟危坐,雙手放在大腿上,盯著爐火,仿佛爐火會告訴她謎底。她開始發抖。

這個女人對死亡有著莫大的恐懼,但最終竟然會在投降和死亡之間選擇後者。

對我說這些有什麽好處?沒什麽好處,一點都沒有。如果我能看到她看到的畫面,或許能更好地理解她,但她又緘口不言。

她用非常微弱的聲音,嘗試性地問:“碎嘴?你能抱著我嗎?”

什麽?當時的我沒說出口,但心裏肯定是這樣驚嘆的。

我什麽都沒說,只是笨手笨腳、猶豫不決地抱住了她。

她趴在我肩上低聲哭泣,像一只被抓住的兔寶寶那樣發抖。

過了很久,她才說話。她不說話,我也不敢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