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森林之外

兩天之後,我們才吃到食物,這還多虧了攝蹤的狩獵技術。兩天以來,我們一直在躲避巡邏兵。攝蹤對這片森林確實了如指掌。我們隱匿在森林深處,一路朝南跋涉,步履比之前輕緩了些。這兩天的順利讓攝蹤放心大膽地允許我們生火。火堆很小,能夠燃燒的樹枝少之又少,它存在的意義更多是心理上的慰藉。

漸漸升起的希望讓我們的痛苦不再難以忍受。我們已經在古森林裏待了兩周。遠離坦途大路倒沒有拖延時間,甚至可能更省時了。在接近森林最南端的時候,我們甚至開始樂觀起來。

我仍然想討論如何拯救渡鴉。獨眼和地精都堅信我們對此無能為力,除了拖著他走之外,他們沒有更好的方法。

但我心裏有個沉重的想法,像塊大石頭一般。

這天晚上,攝蹤和獵狗去捕獵的時候,地精走到我身邊,輕聲說:“我比獨眼走得更遠一些,我差點就走到墓地的中心了。我知道渡鴉為什麽出不來了。”

“為什麽?”

“他看到了不該看的,或許他就是為了看他而去的。帝王已經醒了,我……”他打了個寒戰,花了好一會兒才恢復過來,“我看到他了,碎嘴,他也看到我了,而且還大笑起來。要不是獨眼……我也會跟渡鴉一樣困在裏面。”

“天啊。”我輕嘆,腦子裏嗡嗡的,“醒了?開始行動了?”

“嗯。別跟別人說,在告訴寶貝兒之前,不要跟任何人說。”

他的語氣裏暗含著某種絕望,他認為自己可能大限將至。“獨眼知道嗎?”

“我會跟他說的,必須得保證消息能夠傳到。”

“為什麽不跟我們幾個都說一下?”

“攝蹤不行,他有些不對勁兒……碎嘴,還有一件事:那個老法師也在裏面。”

“波曼茲?”

“嗯,還活著。他似乎被凍起來了,沒有死,但不能動了……那條惡龍……”他戛然而止。

攝蹤回來了,手中提著兩條松鼠。它們剛一烤熟,我們就迫不及待地吃了起來。

在走出森林之前,我們休息了一天。之後,我們離開森林的遮擋,走上光禿禿的土地,像老鼠一樣在深夜潛行。哪怕這樣,也不見得有什麽意義。惶悚平原遠在天邊,我們再謹慎,怕也是兇多吉少。

那晚,我做了一個金黃色的夢。

我只記得她摸到了我,並且警告了我。但除此之外,我就什麽也想不起來了。我覺得疲憊比護身符更能阻止夫人的探視,她傳達的信息我都沒有收到。我醒來後,只是微微意識到自己錯過了非常重要的東西。

完了,馬上就要結束了。剛走出森林兩個小時,我就預感我們的死期馬上就要到了。黑暗不足以掩蓋我們的蹤跡,我的兩個護身符也無濟於事。

劫將在空中盤旋。我感知到他們的存在時,已經來不及撤回森林了,而且敵人知道我們沒有交通工具。我們能夠聽到遠處傳來的喧鬧聲,敵軍正在阻斷我們撤回森林的路。

我的護身符一遍遍地警告我附近有劫將經過,但有時它並不準確,即使有劫將經過,也不會警報。也許新劫將不會引起護身符的反應。此時就要靠獵狗的本領了,那些該死的劫將即使遠在三英裏之外,都能被它嗅到。

另一個護身符確實起到了作用,再加上攝蹤引導的彎彎曲曲的路線,我們才得以苟且偷生。

然而,敵人的包圍圈越來越完善,越來越緊縮。我們心裏清楚,我們馬上就會變成甕中之鱉了。

“碎嘴,我們該怎麽辦?”獨眼聲音顫抖地問道。他知道答案,但需要我來做果斷的決定。而我下不了令,更下不去手。

這些人都是我的朋友,他們陪了我大半生。我怎麽忍心讓他們自殺?又怎麽可能親自動手?

但我又決不能讓他們被活捉。

一個模糊的想法在我腦海浮現,很蠢的想法。起初我只當它是臨死前盲目的一搏。那樣做又有什麽用呢?

突然有什麽東西碰了一下我。我倒吸一口氣。其他人也感受到了,就連攝蹤和他的雜種狗也不例外,他們像被刺到一般跳了起來。我再次倒吸了一口氣。“是她,她來了。真他媽該死。”她的到來讓我下定了決心,也許我真的能夠爭取到時間。

我不敢多想,以免自己打退堂鼓。我摘下護身符,把它們塞到地精的手裏,又把我們的寶貝文獻推給獨眼。“謝謝大家,保重,有幸再見。”

“你他媽想幹啥?”

我手中拿著弓——這張弓是她很久之前賜給我的——不顧他們的抗議,躍入了黑暗中。在我離開之前,我聽到攝蹤問“到底怎麽回事”。

不遠處有一條路,天上掛著一彎銀月。我走上那條路,借著月光,快步前行。我挑戰這身老骨頭的極限,在那不可避免的結果到來之前,盡可能遠離他們所在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