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之一炬(第2/36頁)

“什麽燉牡蠣,見它的鬼去吧。”

“有個女仆端酒過來了。”

“讓她也見鬼去吧。”他那鋒利的白牙輕輕地咬上我的手背,我不禁在座位上輕跳了一下。

“有人看著你呢。”

“讓他們看去吧,我保管他們一整天都不會後悔的。”

他伸出舌頭在我手指間輕掃著。

“有個穿綠色外衣的男人走過來了。”

“讓他也——”詹米剛起了個頭,來客的影子就已經落到桌上。

“您好啊,馬爾科姆先生,”來客很禮貌地鞠了一躬,“我沒打擾您吧?”

“您打擾我了,”詹米說著挺直了背脊,卻仍舊握緊我的手,冷淡地看了看那人,“我不認識您吧,先生?”

這位紳士,三十五歲上下的英格蘭人,穿著很素淡。他又一次鞠躬行禮,並未被這番毫不客氣的言辭嚇退。

“我尚未獲此殊榮,先生,”他恭敬地說,“不過,我的雇主吩咐我來向您致以敬意,並詢問您——和您的伴侶——是否願意與他共飲一杯。”

他在“伴侶”一詞之前稍稍作了個幾乎察覺不到的停頓,而詹米還是聽出來了,馬上眯起了眼睛。

“我和我的妻子,”他如法炮制地在“妻子”一詞前停頓了些許,“眼下正忙著其他事情。您的雇主要想與我談話——”

“派我前來的是珀西瓦爾·特納爵士,先生。”這位秘書——這麽看他一定是個秘書——迅速地表明了來由。盡管他很是端莊斯文,卻還是無法抗拒地、落俗地挑了挑眉毛,似乎用這個名字能變出什麽法術來。

“是嗎?”詹米幹巴巴地說,“不過,並非對珀西瓦爾爵士不敬,我眼下確實很忙。您能否代我轉達歉意?”他彬彬有禮地欠了欠身,用的是一種強調到幾近無禮的禮貌,隨即便轉過身背對了那個秘書。那位先生微微張開嘴,定定地站了許久,最後勃然一轉身,邁開步子穿過店堂裏散布的餐桌,朝遠處的一扇門走去。

“我說到哪兒了?”詹米問,“哦,對了——所有穿綠色外衣的紳士都見鬼去吧!好,關於私人包間——”

“關於我,你準備怎麽跟人解釋?”我問。

他擡起眉毛。

“解釋什麽?”他上上下下地打量起我來,“為什麽需要解釋?你沒有缺胳膊少腿,沒有長水痘,沒有駝背、缺牙,也沒有瘸腿——”

“你知道我說的是什麽意思。”我輕輕地在桌子底下踢了踢他。一位坐在墻邊的女士推搡了一下她的同伴,睜大了眼斥責地瞪著我們。我漠然地回報一個笑容。

“哎,我知道,”他咧開嘴,“不過,經過今天早上威洛比先生的舉動,還有其他大大小小的事兒,我都沒來得及考慮呢。也許我可以說——”

“我親愛的朋友,你結婚啦!特大的喜訊啊!特大,特大!請接受我最衷心的祝賀。我能不能——應該說我敢不敢想——成為首先向您夫人致以最好的祝願的幸運之人?”

那是個矮小的老紳士,頭上一絲不苟地戴著假發,身體沉重地倚靠在一根鑲著金球的拐杖上,正和藹可親地沖我們倆微笑。他正是與華萊士先生和那個牧師同桌進餐的小個兒老翁。

“我先前派約翰遜來邀請您,您一定會原諒我這小小的不敬吧?”他有點不好意思,“只是,您也可以看到,我虛弱的身體叫我沒法子走得太快。”

詹米見此來客早已站起身,此時他禮貌地伸手致意,拖出了一張椅子。

“您願意與我們同坐嗎,珀西瓦爾爵士?”他說。

“哦,不了,真的不了!打擾你們新婚之喜,我想都不該想的,我親愛的先生。真的,我開始並不知情——”他一邊仍在婉言謝絕,一邊已經坐進了那呈上的座椅,一只腳伸進桌子底下時,臉上露出一絲刺痛的神情。

“我有痛風病,我親愛的。”他坦言道,靠得很近。這個距離下,我能聞到他衣料上散發的冬青油香並未掩蓋住那老漢的口臭。

他的模樣倒不像很腐敗,我心想——只要不討論口氣——不過人不可貌相,四小時之前我還被當作妓女來著。

詹米盡其所能地應對著,叫上了葡萄酒,並甚是優雅地繼續接納著珀西瓦爾爵士散發的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