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畏的後果 The Fruits of Boldness(第3/6頁)

年輕號手死盯著前進的北方人,良久才轉頭看威斯特,他的號垂在身側,手指緊張得抖個不休。

“吹結陣號!”有人在後面大吼,“結陣號!”是派克,吼聲足以媲美任何教官。號手猛地把戰號放到嘴邊,盡全力吹。四下迷霧中隨即響起應和的喊叫,但號聲和喊聲都被霧氣蒙住了。

“停下,集合!”

“結陣,小子們!”

“準備迎擊!”

“站穩隊形!”

濃霧中傳出一片“丁零當啷”的金屬碰撞,盔甲士兵們開始行動,挺起長矛,拔出長劍,命令在各人和各單位間傳遞。但在這之上,北方人詭異的呐喊越來越大,他們發起沖鋒,憑高地優勢沖向谷底。威斯特只覺得血都涼了,即便和敵人隔著一百跨距離和幾千名全副武裝的士兵。他能想象出親銳發出戰吼、高舉利刃從濃霧中現身時,前線士兵心頭的恐懼。

並沒有什麽聲音標明短兵相接的時刻。鐵器嘩啦聲逐漸增大,吼聲和喊聲中逐漸摻雜了高亢的尖叫、深沉的怒吼及痛苦或憤怒的嚎叫。聲音被霧氣蒙住,音量卻逐漸增大。

指揮部裏沒人說話。每個人——包括威斯特——都凝望著濃霧,繃緊每根神經,竭力想弄清面前山谷中發生了什麽。

“那裏!”有人叫喊。一個模糊人影穿透陰暗,所有目光頓時聚攏過去。那是一名氣喘籲籲、渾身泥水、頭暈目眩的年輕傳令官。“見鬼,指揮部呢?”他大喊著踉蹌爬上坡。

“這裏。”

那人朝威斯特誇張地敬禮。“殿下——”

“我才是蘭迪薩。”真正的王子打斷他。那人困惑地轉身又敬個禮。“你,快說說消息!”

“好的,長官,殿下。巴贊少校派我來報,他的營陷入苦戰,急需……”他仍喘不過氣,“急需增援。”

蘭迪薩瞪著年輕人,好像對方說的是外語,然後他看向威斯特,“誰是巴贊少校?”

“斯塔薩征兵團一營營長,殿下,該部位於我軍左翼。”

“左翼,我明白……呃……”

衣著華麗的參謀們圍著氣喘籲籲的傳令官站了半圈。“要少校挺住!”有人吼叫。

“沒錯!”蘭迪薩說,“要少校挺住,然後,呃,擊退敵人。沒錯,就是這樣!”他終於找回角色,“不成功便成仁!告訴巴贊少校,援軍就在路上。毫無疑問……就在路上!”王子昂首闊步走了幾步。

年輕傳令官轉身看向霧中。“我的部隊在哪兒?”他喃喃道。

越來越多的人影浮現,踉踉蹌蹌、氣喘籲籲地跑過泥地。威斯特明白,松垮的隊列後方有許多征兵潰逃,這樣看來,前線堅持不住多久。

“膽小鬼!豬玀!”薩蒙德咒罵敗退的人群,“回去戰鬥!”他還不如向濃霧下令,所有人都疲於奔命——逃兵、副官、傳令官——有的在求援,有的在找地方逃。傷員也跟著逃跑,要麽一瘸一拐強拖身子,要麽用折斷的長矛當拐杖或搭在同伴身上。派克上前扶住一個臉色蒼白的家夥,此人肩上插了支飛矢。另一個傷員被擔架擡過,一路喃喃自語,左臂手肘以下都被斬斷,傷口用臟兮兮的布包緊,但還是不停滲血。

蘭迪薩臉色慘白。“我頭好疼。我得坐下。我的指揮椅呢?”

威斯特緊咬嘴唇,完全不知所措。伯爾把他派到蘭迪薩身邊是因他經驗豐富,但他現在和王子一樣一頭霧水。知己知彼才能打勝仗,可他連自己的軍隊都看不到,別說敵人。他僵立原地,自覺像個瞎子在跟人搏鬥。

“見鬼,到底發生了什麽!”喧囂中,王子尖銳的聲音格外刺耳,“這見鬼的霧哪兒來的?我要知道發生了什麽?威斯特上校!威斯特上校呢?到底發生了什麽?”

威斯特真希望自己知道答案。人們在泥濘的指揮部旁跌跌撞撞,如無頭蒼蠅般左沖右突。形形色色的面孔從濃霧中顯現,又消失在濃霧中,帶著恐懼、迷惑和決心。傳令官傳達著各種錯誤的消息和錯誤的命令,士兵們渾身是血或沒了武器。冷空氣裏充斥著毫無意義的喊話,話音滿是焦慮、擔憂、恐慌和痛苦。

“……我們的團遭遇敵襲,正在撤退,或者已經敗退,我認為……”

“膝蓋!媽的,我的膝蓋!”

“……太子殿下呢?我有急報,來自……”

“請派,呃……隨便誰!誰還能用……誰還能用?”

“……王軍陷入苦戰!請求撤退……”

“騎兵怎麽了?騎兵呢?”

“……他們不是人,是魔鬼!上尉死了,所……”

“我們在撤退!”

“……右翼戰事激烈,急需支援!急需支援……”

“救救我!誰來救救我!”

“……組織反擊!我軍全線反攻……”

“安靜!”威斯特聽見灰霧中傳來聲音。馬具碰撞聲。霧氣濃重到只能看清三十跨距離,但急促的馬蹄確實越來越近。他握緊劍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