亂石間 Among the Stones(第4/5頁)

入土了。

羅根站在原地眨眨眼,深吸一口氣。胳膊上的傷口火燒般疼,腿也疼得不行,呼吸淩亂急促。“我還活著,”他低聲自言自語,“還活著。”他閉上雙眼。

“見鬼。”他喘著粗氣,想起事情還沒完,轉身一瘸一拐上山。

肩上的箭拖慢了速度,襯衫被鮮血浸透,喉嚨幹渴,肌肉僵硬,動作遲緩。敵人從石頭後悄然冒出,等她反應過來已經近身。

空間逼仄,兵器施展不開,她棄掉長劍,正要抽匕首,卻被他抓住手腕。敵人太強壯,一把將她摔在石頭上,撞得她頭暈目眩。她看見他眼睛下顫抖的肌肉,鼻子下黑色的鼻孔,還有脖子上突起的筋。

她扭動、掙紮,但敵人全身體重壓在她身上。她朝他齜牙吐唾沫,可菲洛的力量也並非無窮無盡。此刻她雙臂顫抖,手肘彎曲,而他緊捏住她喉嚨,低聲從牙縫中擠出幾句聽不懂的話。他越來越用力,她沒法呼吸,力量潮水般退去。

透過半閉的眼睛,她看到一只手從後滑來包住敵人的臉。一只碩大蒼白的手,只有三根指頭,結滿血塊。然後是一條碩大蒼白的前臂,接著另一只手從另一邊伸出,緊緊扼住敵人的頭。敵人拼命掙紮,但沒法掙脫。結實的前臂肌腱扭曲,青筋在皮膚下蠕動,蒼白的手指按在臉上,將頭向後扯,又一點點往旁邊扳。敵人終於放開菲洛,菲洛癱倒在石頭上,貪婪地呼吸。敵人的指甲無用地抓撓那兩條胳膊,但腦袋終於被殘忍地扭到背後,喉頭發出奇怪的長嘶聲。

“嘶……”脖子斷了。

兩只手放開,敵人癱倒在地,頭軟軟垂下。九指站在後面,臉上全是幹血,雙手和撕破的衣服則被鮮血浸透。他臉色蒼白緊張,被泥巴和汗水畫得深一道淺一道。

“你還好?”

“跟你差不多。”她嘶聲道,“還剩幾個?”

他一手扶著她旁邊的石頭,俯身朝地上吐口血沫。“不知道。也許還有兩個?”

她擡眼瞟山頂。“上去了?”

“可能。”

她彎腰從草地上撿起曲刃劍,拄著它上山,聽到九指踉踉蹌蹌跟在後。

傑賽爾連續好幾分鐘聽到怒吼、尖叫和金鐵交擊,一切顯得遙遠而模糊,被凜冽山風吹到耳畔。他完全不清楚山頂這圈石頭外發生了什麽,也不確定自己想不想知道。他只是來回踱步,雙手開開合合,而魁一直坐在馬車上,低頭看著巴亞茲,面容安詳冷靜,讓人來氣。

他忽然發現了什麽。一個男人的腦袋從兩塊高高的石頭間的山坡上露出,然後是肩膀,胸膛。接著不遠處又出現一個人。兩個殺手,上坡向他走來。

其中一個長著豬眼睛,大下巴。另一個瘦些,黃頭發像糾結的茅草。他們謹慎地靠近山頂,緩緩踏進這圈石頭,不緊不慢打量傑賽爾、魁和馬車。

傑賽爾從未一挑二,更別提以命相搏,但他努力不去想。一場比劍而已,沒什麽新奇。他吞口口水,抽出雙劍,武器出鞘的清脆聲響讓他稍覺安心,手掌間熟悉的重量多少緩和了緊張情緒。那兩人盯著他,他也瞪回去,腦子裏回憶九指的話。

保持最弱的形象。至少這點不難。他肯定自己看起來夠恐懼,沒轉身就跑已經不錯。他緩緩後退,靠近馬車,全然真實的緊張驅使他不斷舔嘴唇。

永遠不輕視對手。他仔細打量那兩人。兩人都很強壯,裝備精良,穿著硬皮甲,舉著方盾。一人握短劍,另一人持重斧,兩把武器模樣駭人,且一看就知常用。他不會輕視他們。兩人左右散開,從兩個方向接近他。他緊盯他們。

該出手時就出手。左邊的殺手先上,他眼看對方咆哮沖來,笨拙盲目地揮武器。太簡單了。他在最後一刻輕輕往旁一讓,敵人一頭栽地,然後他條件反射般刺出短劍,正刺在敵人身側肋骨下方、胸甲和背甲間的縫隙,直沒劍柄。拔劍時,傑賽爾矮身躲過揮來的重斧,長劍照脖子高度凝神一掃,然後跳出包圍圈,輕盈轉身,擺好劍勢,只等裁判判決。

被他刺中的人踉蹌了一兩步,猛吸幾口氣,抓摸著身側。另一個搖搖晃晃站在原地,豬眼睛大睜,手捂脖子,指間被割開的喉嚨湧出鮮血。接著兩人一同倒地,臉朝下挨在一起。

傑賽爾皺眉看看長劍上的血,又皺眉瞅瞅兩具屍體。沒想到一回合連殺兩人,他應該內疚,卻只有麻木。不,他自豪。興奮!他擡頭看見魁在馬車後冷靜地觀望。

“我做到了。”他輕聲說,門徒緩緩點頭。“我做到了!”他大喊著揮舞染血的短劍。

魁皺起眉,突然瞪大雙眼。“後面!”他幾乎跳起來。傑賽爾轉身舉起雙劍,眼角瞥到了什麽。

砰地一聲,眼冒金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