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間儀式 The Morning Ritual(第4/5頁)

“左勒,”蘇爾特咆哮,“我告訴你,他的時代跟現在完全不一樣。當時沒有牢騷滿腹的農民,沒有詭計鉆營的商人,沒有蠢蠢欲動的貴族。誰忘記身份,自有烙鐵來提醒,而且絕沒哪個吹毛求疵的法官膽敢提出異議。當時的審問部地位崇高,聚集了全世界最聰明耀眼的人才。他們以為陛下效勞,以肅清不忠者為己任,並不求回報。”哦,好一個黃金時代。

審問長坐回椅子,在桌上探身:“現在呢,審問部成了什麽樣?沒落貴族不入流的兒子在這裏中飽私囊,窮兇極惡的人渣在這裏盡情發泄變態欲望。我們在陛下駕前的影響力日漸消退,預算也一減再減。我們曾令人畏懼、受人尊敬,格洛塔,而現在……”我們成了明日黃花。蘇爾特皺皺眉。“哎,不提也罷,部內充斥著陰謀詭計,我擔心它已不再勝任當前的復雜形勢。太多主審官不值得信任,他們不關心陛下的利益,不關心國家利益,除了給自己謀利,他們不關心任何人。”太多主審官?不值得信任?呵呵,我真要嚇暈了。蘇爾特眉頭皺得更緊,“而現在費爾特死了。”

格洛塔擡起頭。重磅消息來了。“可是總理大臣?”

“明天一早消息就會傳出去。他是前幾天晚上暴斃的,就在你料理你朋友魯斯那會兒。死得可疑,也許不是巧合。但無論如何,他將近九十,本已行將就木,能活這麽久都是異數。他被稱為‘黃金總理’,可謂這個時代最偉大的政治家。現在人們正給他塑像,一尊將放在國王大道上的塑像,”蘇爾特一哂,“這是我們每個人最想得到的待遇。”

蘇爾特的眼睛眯成一條藍色細縫:“如果你覺得聯合王國處於國王或議會裏那些只會空談的蠢貨貴族掌控下,如果你有這樣的天真想法,現在可以從腦子裏清出去了。內閣才是權力中心,自陛下身體有恙後更是如此。十二個人,十二張不那麽舒服的大椅子——我自己身列其中——二十年來,無論戰爭和平,是費爾特制衡著我們十二個人。他用審問部來制衡法官,用銀行家來約束軍人。他是王國運轉的輪軸和基石,他的死將留下巨大空洞,而那些家夥將爭著湧來填補。我有種感覺,那個滿腹牢騷的雜種莫拉維,那個軟綿綿的大法官,自封的平民捍衛者,會頭一個興風作浪。形勢可說瞬息萬變,十萬火急。”審問長攥緊的拳頭重重砸在桌上。“我們不能讓壞人得逞。”

格洛塔點點頭。我懂您的意思了,審問長閣下。不就是確保除了我們,誰也不能得逞嗎?

“不用多說,誰都知道總理大臣是這個國家最有實權的職位之一。征稅、國庫、王家鑄幣廠,皆由其主持。這些都是錢呐,格洛塔,錢呐,而金錢意味著權力,這個我也不用多說。明天我們要任命新任總理大臣,本來順位最前的是前鑄幣廠總管,塞普·唐·托伊費爾。”我懂了。他不再值得考慮了。

蘇爾特撇撇嘴:“托伊費爾與商人行會關系密切,尤其和布商公會。”他臉上的嘲諷轉為怒容。“他跟莫拉維還穿一條褲子。所以,你瞧,他根本不適合擔任總理大臣。”確實不適合。誰適合呢?“我看,哈萊克測量總監是更好的人選。”

格洛塔往門口看了一眼:“他?擔任總理大臣?”

蘇爾特微笑著起身,踱步到靠墻的櫥櫃前:“沒有比他更好的人選。每個人都討厭他,而除了我,他也討厭每個人。他還是個頑固的保守派,瞧不起商人階層及其主張的一切。”他打開櫥櫃取出兩只酒杯和一個精美的細頸酒瓶,“縱然他在內閣裏不會向我們示好,至少會同情我們,並把該死的矛頭針對其他每個人。我想不到比他更合適的人選。”

格洛塔又點點頭:“他看起來是挺可靠。”但可靠不到讓他扶我入浴的地步。你會讓他扶嗎,審問長閣下?

“沒錯,”蘇爾特說,“他對我們很有用。”他將深紅色酒液倒入兩只酒杯,“作為回報,新任鑄幣廠總管將由我提名。我聽說布商公會那幫人氣得牙癢癢,老混蛋莫拉維也很不滿。”蘇爾特輕笑。“都是好消息啊,我們得為這個感謝你。”他遞來一只酒杯。

毒藥?在審問長閣下可愛的馬賽克拼花地板上抽搐著慢慢死去?抑或一頭栽倒在桌上?但他除了接過來痛飲一口外別無選擇。酒味的確不熟,但香甜醇美。可能來自某個遙遠而美麗的地方。我要是死在這兒,至少不用面對那些台階了。審問長自己也在喝,還滿臉笑容,姿勢優雅。似乎我能活過這個下午,至少目前看來。

“不錯,我們順利邁出了第一步。時局固然叵測,但機遇往往與危險並存。”格洛塔感到一種奇怪的滋味從後背升起。是恐懼,是雄心,亦或兩者兼而有之?“我需要有個人幫我打理。一個不懼怕主審官、商人,甚至內閣的人;一個辦事機敏、沉著審慎、下手無情、值得信賴的人;一個對聯合王國的忠心毋庸置疑,但在政府裏沒有朋友的人。”一個被所有人憎恨的人?一個事情敗露後可當替死鬼的人?一個沒人懷念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