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四二回 誣雙亡辰巳遺假書 詢故事政元疑名畫(第3/5頁)

卻說天亮後,巽的近鄰莊客發現於兔子和樵六被害死的屍體,都十分吃驚,又看到巽在畫板上留的字,大體明白了,便立即告知村長一同去稟報領主,請檢查官來驗屍。那天檢查官便前來檢驗了男女屍體,認定於兔子是槍傷,樵六是擊傷,同時巽的遺書是這樣寫的:

本村之樵六是我妻於兔子的奸夫。其不軌行為被發覺後,男女合謀想於今夜攜手潛逃。某立即追趕用槍將淫婦於兔子當場擊斃。樵六被嚇癱,逃跑不得,某沖過去用槍擊其眉間,因被擊中要害,一同死去。某未容他們跑掉,予以擊斃雖很高興,但怕被捉拿告官則後悔莫及。因遇此不祥之事,則莫如借此機會出家為僧,四海雲遊。希近鄰父老,對此事予以妥善處理。因留此書。

箕梨屋辰巳

檢查官看過留書,便向近鄰的莊客們詳細詢問,巽夫婦和樵六的出身來歷以及這些年的行為。大家答道:“巽和於兔子原是從西國流落到這裏,做了本村畫匾額的商人箕梨屋九裏平的義子,成了他的繼承人。最初行為不端,近來突然改變,成了虔誠的信徒,信守五戒,吃齋念佛,據說夫妻都不同床。另外那個樵六是在本村長大的樵夫,家眷都已去世,現是獨居的鰥夫,多年來給巽做匾額框,他們關系很密切,但不知道他與巽之妻有隱情。”眾口一致。檢查官聽過後便上奏主君,命令有司決斷,說:“巽是持戒的信佛者,即使其妻有淫奔之罪亦不該將奸夫一齊殺害。然而作為丈夫,殺妻大概是有忍無可忍之故。但可惜樵六和於兔子死了,巽又潛逃,難以追查其虛實。要趕快尋找巽的去向,將其捉拿歸案。”於是村長和莊客們便分頭去尋找巽的去向。但由於行動太晚,已無處去找。有人說,那個樵六性情奸猾,不信神佛。起初很窮,夫妻倆想哺育他人的幼兒,哺育了幾個,但只是貪圖哺養費,對幼兒毫不憐愛。死了便找別人家孩子抱來哺養,哪一個都活不到一年半載便死了,有人認為是他們給害的。還有許多不為人知的貪利不義之事。現在雖然說不上是富有,但也不窮。在他有了點兒錢可以放債的時候,他的一個獨生子,在年將八九歲的那年夏天,掉到河裏淹死了,三天還沒找到屍首。次年春天樵六的妻子突然死去,他便成了光棍漢。人們都說這是隱惡的報應。可能是惡報不夠,又被巽打死,並又有個淫亂的惡名,所以親戚也沒人吊唁他。巽和於兔子輕薄虛偽,言行不一,好事的村民問蔔於巫婆,說於兔子是因吃醋,樵六是因其奸猾,受到神佛的冥罰而橫死。巽誣陷其妻粉飾自己之過,詭詐奸惡。此事悄悄傳開,人人皆知,教育子孫引以為戒。過了很久還不知巽的下落,他們兩家〔樵六和辰巳〕 的房屋被拆毀,家產皆歸官。於兔子和樵六的屍體,與牛馬一樣棄之於荒野,喂了餓狗和烏鴉,這全是後話。

且說巽那夜很快離開藥師院村,尋路隱跡,走了數日到達浪速,在客店住下。在這個碼頭雖無相識的親友,但此地是魚米之鄉,容易謀生。他想幸而我從神童那裏學到一手好畫,滿可以糊口,便沒剃月牙頭,改名為竹林巽風,在額頂的頭發長長之前暫且住在這裏。秋季很快過去,冬天已經到來,坐食山空,盤纏已經用光。他不得不打開包袱,把搶樵六的衣服拿出來,托店小二去賣,又得了二三兩金子。可是這也花光該怎麽辦呢?他心想先畫些屏風畫賺點兒錢,於是便購置紙筆畫具,畫自己最得意的虎。但不知為什麽,過去學的畫兒都忘了,比未學之前畫得還拙劣。他心想是否我的心糊塗了,又重新畫。不僅是虎,連十二生肖的獸和山水草木,無一畫得像的,猶如小兒塗抹的一般。所以他心裏非常焦急,把畫兒撕了,團作一團扔掉。然後他歪著脖兒,袖著手,冷靜地想:“日前我的畫兒突然長進,可以說不愧為名筆,那恐怕是那個奇怪童子的幻術,使我眼花了。那麽帶到這兒來的那無睛虎的畫軸,恐怕也不是金岡之筆,沒什麽價值。因為發生的事情過於奇怪,使我心裏也沒了底兒。會不會是白紙呀?”他起了疑心,十分不安,便把那畫軸拿出來悄悄打開。他擦了擦眼睛,把畫兒放在墻上,橫看豎看,怎麽看都是古色古香的名畫,比原來一點兒也沒變。他心想:“有這幅畫就夠我快樂地過半輩子,若賣給愛好古玩書畫的有錢人家,不難換取八百兩金子。”他很心急,便與逆旅的主人商議,可是店家說:“這裏昔日雖是難波都,而如今變成了偏僻的漁村。即使有愛好書畫的,誰能辨別出是玉是石?那畫中的虎有目無睛,恐怕認為是漏畫了,即使賤賣孰人肯買?”巽風聽了大失所望。他想把那虎眼睛加上個眼珠兒後再拿給買主看,可是又一想,如不遵守那童子的告誡加筆點睛,倘若那虎跑出來傷了人,則弄巧成拙,後悔莫及。這事情非同小可,該如何是好?正在他猶豫不決之際,京師的一個古董店的老板,名叫祿齋屋余市,為了做生意,來到這個碼頭,從昨天住在這個客店裏。聽說巽風要賣金岡之虎的畫軸,便讓店家介紹與巽風見面。余市看了那幅畫後說:“這無睛之虎的畫,曾聽故老講過,倘若是真筆,實是世上的無價之寶。大概您也曾聽說,東山將軍〔指義政公〕 ,嗜好茶道,時常需要古書古畫。聽說最近還在征購舊的和漢名畫中的禽獸,所以小可的同行,通過各種渠道獻上了不少幅各種名筆的古畫,但都沒被看中,給退了回來。小可這些年常出入西陣的管領家〔指政元〕 ,那裏有什麽需要的東西都是經過我的手。這次也是奉那裏的家老香西大人的秘旨到這裏來,看這裏的寺院有無古代的名畫可買,不料與您相遇,找到這一幅畫就夠了,已無須再到他處去涉獵。因此請您同小可回京師,通過我的手獻給主上,如能看中,則是你無比的造化,價錢可以隨便要,您看如何?”他這樣一吹噓,巽風喜出望外,毫無異議。次日清晨天剛亮,二人便起來吃過早飯,付了店錢後,巽風帶著那軸畫同余市去京師,暫且住在余市家。巽風把日前那童子對他講的那金岡之畫的來歷,詳細寫好附在畫上,次日交給了余市。余市接過去急忙穿好裙褲,腰間帶上把刀,去到政元邸中的香西復六府,送上厚禮求見,說有幅名畫想煩請呈管領過目。復六看過畫問:“畫主竹林巽風,現在何處?”余市答道:“那人想賣此畫,從遠處來京,現住小可之家。如有垂詢之事,將他領來甚易。”“那麽他日聽信兒,畫軸且留在這裏。”余市聽了覺得很順利,便接連叩頭說些討好的話,告辭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