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回 青柳歇店胤智題詩歌 穗北驟雨禮儀失行囊(第2/4頁)

且說莊助和小文吾,夜間不覺睡熟了,連天明都不知道,被旅店的女婢呼喚驚醒,起來一看,身旁睡著的犬阪毛野不見了。二人心想“可能去廁所了”,心下惦記著。莊助掀開蚊帳想出去看看,被小文吾喚住了:“犬川兄!請看犬阪睡覺的鋪上放著的東西,是五兩一包的沙金,而且有三包。”莊助聽了緊皺眉頭說:“原來毛野未實現報仇的宿願之前,不想與我們在一起,偷偷只身走了。但卻沒想到留下這些沙金。如時間不久還能追上。”小文吾也很著急,趕忙起來,隨意向走廊那邊的紙拉門一看,有數行字,心想:“定有緣故。”二人便一同吟誦,前邊是兩句漢詩:

凝成白露玉未全,環會流離盡自然。

下邊是一首和歌:

即使相逢在甲斐,信濃歧路又分飛。(2)

不問可知,是胤智留下那沙金,又用熏蚊香的灰寫的七言二句漢詩與和歌。一拂便立即消逝,字跡雖不太清楚,但心境是分明的。莊助感嘆地吟誦後,說:“不知犬田兄如何想?我認為胤智真是孝子。他已領悟前世的因果,雖然知道有八位異姓兄弟,但大仇未報,便不顧一切地忽然離去,其心境顯然表現在詩歌裏。無論貴賤必須先有父母而後才有兄弟,先有兄弟才有妻子,有了妻子才有子孫。因此孝悌、慈愛,應有輕重先後之別。孝乃百行之基,不能放在其他之後。忠信仁義也是有了孝才能廣而行之。胤智想到這一點,所以暫不同我們去甲斐與犬山會面。因為八犬士尚未會齊,無異於在這裏的旅舍,互敘衷腸而已。因身負重任,一日也無暇尋找其他犬士。所以只有殺死仇家緣連,安下心來,才能盡義致信。在此之前,自己只好不顧聚會而離去,待事成之後再團聚。不是想把他的心境凝現在這十四言之中,才留下凝成白露雲雲的詩句嗎?”小文吾聽了點頭說:“毛野實是個才子。某才疏學淺,理解得不深,但他在歌中流露的心境我卻還理解。他這樣做不能說沒有道理,然而彼此既已是莫逆之交,竟將所贈之金退回來,豈不將我等看作是陽一面陰一面的輕浮之友?此事不似毛野之所為,令人可恨!令人可恨!”他這樣反復地嘟噥著,莊助慢慢回頭看著他說:“犬田兄且莫這般說!我仔細一想,他留下這金子也是有緣故的。他同我們雖然已結成異姓兄弟,但只受金而悖我等之意,似有貪心而不純潔。然而如將贈金還回來,又怕破壞我們之間的友誼,所以才將我們的贈金收下後,又留下沙金三包作為答禮,回贈給我們。這並非退還昨晚之贈金,沙金原比純金價廉,這三包相當於十兩黃金之回禮。這樣便受而不貧,還而不背義。如無聰明機智,則焉能做出此事?不要恨他才是!”小文吾聽了摸摸頭說:“聽你之言他沒有錯。若非你深思熟慮,險些產生漢詩中兄弟鬩於墻之悔。我沒想到這一點,實在糊塗。那個犬阪很有韜略,在石濱夜襲時,有文有武,戰略絕妙,實為某所不及。忘卻了這一切而發脾氣,實在令人可笑。”他這樣地賠禮。莊助含笑道:“人各有長處。論膂力犬阪不如你,論智謀你何及犬阪?這不是八行中有智字之珠的標志嗎?因此且將此事置之度外,去甲斐的石禾吧!”小文吾表示同意。急忙推開走廊的拉門,漱洗完畢整理行裝,旅店的女婢送來做好的早餐。想想離去的好友,再看看端來的三大碗飯和大醬湯,此時的心境如同毛野在留下的詩歌中所表達的心情。二人把三份午飯的飯盒也收下來,心緒悵惘,難以言喻。付了茶飯和房錢,在天明後離開旅店時,莊助忙用手巾擦去拉門的文字,但對不知去向的犬阪卻難以忘懷。昨晚的親密交談宛如一場夢,醒來心中郁結,好似眼前的山巒籠罩著一片浮雲,不勝眷戀和郁悶地投奔甲斐路而去。

莊助和小文吾在此地與毛野分別,他們哪裏知道想見的道節現已不在石禾的指月院。二人趁著清晨涼爽走了一程,一會兒太陽便升起。驕陽似火酷熱難忍,靠鬥笠遮陰,一同往前趕路。

這且不提,單表犬村大角禮儀,前〔文明十三年〕 與犬飼現八信道一同想尋找其他犬士,背井離鄉,先去鐮倉,在旅店住了些時日,未得到任何消息。於是便越過箱根山,渡過伊豆、駿河和遠、三、尾、勢、美濃、近江(3) ;以及城下、市郊和鄉村。在這裏住三個月,到那裏住半年,光陰荏苒,很快過了兩年。當下大角心想:“今秋是亡妻的三周年。既是沒有定向的旅行,莫如且去故鄉,祭掃祖墳,為雛衣祈禱冥福,再去遊歷各國也不遲。”他這樣尋思好便與現八商議。現八聽了表示同意。便在那年夏天六月下旬,同現八回到下野真壁赤巖的故鄉。寄居在親戚家裏,向生父母、養父母和雛衣的墳祭掃、獻花,念佛祈禱,費了些時光,不覺已是秋天。在雛衣三周年的忌辰,於返璧的新道場,請僧人誦經做佛事,並宴請了赤巖和犬村兩家的親戚和冰六等。同時現八也一同附祭了他的父母糠介夫婦和養家見兵衛夫妻之靈,犬村和犬飼同是施主。因為準備得誠摯周到,村民們無不感嘆,雖未邀請,前來結緣的僧俗卻達數百人。事情辦完後,大角又同現八商議:“只知其名的犬冢、犬山和犬田都是東國人,不會在京師以西的九州、四國虛度時光。這次還是從上野往武藏、下總去遊歷吧。未知意下如何?”現八聽了點頭道:“某也曾這樣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