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

秘術師們也已經累到極限了。這兩天不眠不休的監控使人從體力到精神都消耗極大。“鬼嬰”倒是精神健旺,在那間小小的囚室裏喝下了不少羊奶。他每次翻身、每次踹腿、每次擡胳膊都能讓秘術師們心驚肉跳,讓黃炯止不住地想要下命令。

殺了這個鬼嬰,以絕後患吧,黃炯不止一次出現這樣的念頭。但他同時又不希望自己殺錯了,一個精神力強大的嬰兒雖然詭異,但似乎罪不至死。

當葉空山帶著岑曠快步走來時,黃炯按捺不住自己期待的心情,連忙迎了上去:“怎麽樣?弄清楚了嗎?”

“基本弄清楚了,”葉空山不客氣地搶過黃炯手裏的茶杯,遞給岑曠,“醒醒酒。”

“弄清楚了?到底怎麽回事?這個嬰兒是鬼嬰嗎?”黃炯急急地問。

“我就算說他不是鬼嬰,你也很難相信,所以我不打算先白費唇舌,”葉空山說,“讓我帶著金煥鐵進去。我能說服這個嬰兒,讓金煥鐵恢復正常。”

黃炯很吃驚,遲疑了片刻,狠狠一跺腳:“好,就這麽辦!”

兩個衙役把軟床上的金煥鐵擡進去,隨即一溜煙逃了出去,好像生怕也被鬼嬰吸走魂魄。金煥鐵無意識地大張著嘴,口涎順著嘴角滴下,雙目呆滯無光,一副不可救藥的樣子。

葉空山小心翼翼地靠近了嬰兒,嬰兒的眼珠子也正好奇地望著他。他深吸一口氣,一字一頓地說:“我不是你的敵人,我是來幫助你的。請你讓這個傻瓜恢復正常,然後我會勸說他們撤掉封禁,找一戶人家收養你。”

說完,他又上前幾步,來到嬰兒身前,俯下身來。黃炯大驚,卻來不及勸阻,葉空山已經和嬰兒頭碰頭了。

“你可以探查我的腦子。如果我在說謊騙你,你可以像對付他一樣,也把我弄瘋。”葉空山鎮定地說。

黃炯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兒上。岑曠想著:不必等他把你弄瘋,你本來就是個瘋子。

片刻過去了,葉空山並無異狀。他臉上露出了微笑,伸手抱起嬰兒,將嬰兒的額頭貼到了金煥鐵的額頭上。片刻之後,金煥鐵一陣劇烈的咳嗽,眼珠子滴溜溜一轉,忽然破口大罵:“這是怎麽回事?快放開我!誰敢把老子捆起來?混賬!”

所有人都松了口氣。黃炯親自奔進去,解開金煥鐵身上的繩索,將他扶出去。葉空山哈哈一笑,輕柔地捏了捏嬰兒的鼻子,把他放回床上。然後,他走出門,看著不依不饒的金煥鐵被架走,看著其他秘術師如釋重負地打著哈欠離開,看著黃炯沖自己走過來,表情奇異:“馬上給我交代清楚,不然我饒不了你!”

三人席地而坐。岑曠把葉空山之前得出的結論先向黃炯復述了一遍。在此過程中,葉空山一直心不在焉地看著關押嬰兒的囚牢。

“如果說那個女人是一個以杜秦氏為模板凝聚而成的魅,那她顯然並沒有真的懷孕,那麽,嬰兒是從何而來的?”黃炯問。

“女人從何而來,嬰兒也從何而來。”葉空山淡淡地說。黃炯一怔:“那個嬰兒……也是一個魅?”

“是的,也是一個魅,是女人從自己身上抽離出精神遊絲,生生制造出的一個魅。”葉空山回答,“在岑曠所看到的那段墳場中的記憶裏,這個女人渾身墓土,站在杜秦氏的墳墓前,為的就是挖出死嬰,按照死嬰的樣子再塑造一個魅。那是一種成功概率極低的笨辦法,不知該說她幸運還是不幸,最終她成功了。”

“自己凝聚成杜秦氏的相貌身形,再制造一個和死嬰一樣的嬰兒的魅,她做這一切是為了什麽?她究竟又為了什麽要殺害杜萬裏?”黃炯追問。

“她並沒有殺害杜萬裏,”葉空山說,“驗屍的時候不是調查得很清楚了嗎?杜萬裏是自己給了自己一刀。”

“廢話,他為什麽要給自己一刀?難道不是這個女人逼的?”

“沒有誰逼誰,”葉空山發出一聲沉重的嘆息,“這不過是一個早就寫好了結局的悲劇故事罷了。故事裏沒有贏家,每個人都是悲劇裏的人物。由於無法查證確切的時間,根據岑曠對年齡的大致判斷以及一個魅的正常凝聚時間,我們姑且假定這一切都是從十五年前開始的吧,也就是杜萬裏失去妻兒的十年之前。那時候,杜萬裏三十六歲,杜秦氏大概是三十歲。”

說完,他撿起一塊小石頭,在地面上歪歪斜斜地寫了幾行字。黃炯和岑曠湊過來,辨認著他的字跡。

杜秦氏 魅 杜萬裏

十五年前 三十歲 未凝聚 三十六歲

五年前 四十歲 三十歲 四十六歲

現在 已死亡 三十五歲 五十一歲

“這些,就是在三個不同的時間點上,這幾個悲劇人物的身體年齡,能夠比較方便地解釋魅的每段記憶中人物的不同年齡特征。其中魅實際上是剛剛凝聚好,但她的身體一成形就已經是一個三十歲的女人,並且在按照人族的速度正常衰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