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別篇:密醫 九

約伯看了看表,差不多要去醫生的樓下癡癡地站著當情聖了。他走了兩步,忽然回頭說:“昨天瑪利亞也昏倒了一次。”

我正漫不經心地看著病例,順口說:“你昨天就給她吃膠囊了?怎麽發作得這麽慢?”

他說:“沒有,我昨天本來是要帶她去吃火鍋的。唐人街,一家叫Big Fish的吃魚的火鍋店,很出名。”

“話說,你為什麽要帶這樣一位貴婦人去吃魚火鍋?”

“這家河鮮火鍋超好吃,我很多年沒吃過了,而且她說我想帶她去哪兒都可以。”

媽的,人家是說要跟你去吃火鍋這意思嗎?

約伯後來跟我們描述說,他們的車子停在餐廳門口,瑪利亞一下車就直接暈了過去,倒在車後座上,失去意識有二三十分鐘。他想開車送她來我這兒急救,路上瑪利亞自己又醒了,說是昨天晚上太累的緣故,堅決不肯看醫生。

我問:“她暈倒的地方,周圍有什麽?”

“就在一個超大的魚缸面前,嘖嘖,全是各種各樣的河鮮,胭脂紅、沙江團、巖團……從哪兒進口來的這都是!!”

“我知道你想家了約伯,但這時候我們開始討論一魚幾吃這個問題這樣好嗎?”

我摸著下巴沉吟不語,想了半天,順手打開電腦上的一個文件夾,那裏面是我們這幾個月以來搜集到的關於瑪利亞的全部資料,我逐條瀏覽,有一個念頭像火苗一樣隱隱約約亮在我的腦海裏。

怎麽幹掉瑪利亞?

硬碰硬很容易,但那不是我們的風格,何況我和約伯始終有塊心病哽在胸口不能釋懷,那就是上次燒我們的酒館、打我們的客人的越南屠夫眾。他們見過約伯,就算瑪利亞只是幕後金主,並不直接和他們聯系業務,但同在紐約,大家也很有機會再度遇上。到那時候,智商一百八是不夠hold住場面的,非出動武力值兩百五不可,但我們倆加起來也只有八十啊。

當然,“謀殺”這個詞的意思,重點不在殺,而是在謀,像我和約伯這種人,既然抱著斬草除根的信念來到了紐約,就沒打算讓目標活著見到今年聖誕節的燈火。

我們耐心地等待機會結束這一趟差事,約伯繼續打起精神應酬瑪利亞,與此同時,咪咪幾乎把他所有的出診任務都交給了我,一天工作十八小時,累得我跟鄉間醫務所的赤腳大夫一樣high,但我無怨無悔——有得必有失,我欠他大人情,非做牛做馬不能償還。唯一叫我們操心的是大衛,他拿了瑪利亞的錄音之後,就再也沒接過我房子裏的電話,一開始我一位他是在想辦法神不知鬼不覺地安全返回紐約,但時間一久,事情就開始變得有點不對。

我的預感很快就應驗了。某一天,咪咪又去做“醫學實驗”,而我在家幫一位專門做地下錢莊生意的老兄處理他的腸梗阻問題,最後從裏面掏出了一個打火機。他有點不好意思,想對我解釋來龍去脈,我告訴他我對人生的勇氣已經非常少了,實在不想在他這裏再浪費一分。

“說到人生的勇氣。”他一邊提褲子一邊齜牙咧嘴地說,“我個人認為AFK那位大衛·迪才是真正有勇氣的人,全世界都知道他老婆給他戴了兩百多頂綠帽子,專等他死了好繼承財產,他還能若無其事地陪她滿世界去轉悠。”

我正在喝水,差點被自己嗆死,放下杯子就問:“誰?在哪兒?什麽時候的事?”

他翹翹大拇指:“前兩天,華爾街那邊。”

“你確定?”

“不會錯的,那女人可欠我們不少錢,一直推托說她老公失蹤了沒法動銀行賬戶,現在該還了。”

我丟開他撒腿就跑,在電梯口撞上約伯。他躥出來,動作快得褲子都要掉了,臉色發青,迎面抓住我就往房間裏面推,一邊語氣急促地說:“趕緊收拾東西,我們走!”

收拾東西很容易,唯一值錢的就是那套沒還的踢死兔禮服。我一面雞飛狗跳一面叫約伯:“你是不是也看到大衛·迪了?跟他老婆在一塊兒?”

他滴溜溜四下亂轉,罵罵咧咧:“我就覺得這兩天不對,人不見了,電話不接,到她常去的地方也堵不到。今天我直接殺到她家門口,剛好看到大衛·迪在樓下。一把屎一把尿喂大,結果養了個白眼狼!過河拆橋!”

不然呢?一把屎一把尿還能喂出來個什麽!

這事有諸多疑點,一個男人再寬宏大量慈悲為懷色迷心竅心血來潮,也不至於折墮到非要跟蓄意殺夫的老婆冰釋前嫌,重歸於好。

“不行,我得去看看。”

他瞄著我:“看什麽?”

“看看大衛。”

“什麽意思?”

我的專業尊嚴穩穩地占了上風:“我想知道他的病怎麽樣了。”

約伯不愧是兄弟,立刻明白過來我的意思:“你擔心沒有治好他,他現在回來尋求瑪利亞的幫助,因為解鈴還須系鈴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