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四 丁通的交易條件

秋天到了,雜樹生花,秋實累累。默默地望著庭院中的風景,我懷念著久未謀面的故人。具體懷念的內容包括:王八蛋咪咪和摩根好死不死非要動我的語言中樞,現在好了,我有事沒事就要傷春悲秋,吟詩作賦,而且一旦開始了,不念完一首打死都停不下嘴來,這症狀跟得了狂犬病是完全一樣的。

我現在待的地方從內部看起來,是一套袖珍型的小公寓。三個單間——洗手間、臥室、起居室,每一個房間都有門,而且盡管陳設簡單,該有的倒都一應俱全,相當人性化。倘若不考慮結婚生小孩那麽復雜的問題,一個人住一住其實還挺舒服的。

但只要把起居室的大門一打開,就會發現事實的真相冰冷而粗硬,而且還一根根的。

一根根的柵欄,僅可容一人出入的小門上配了一把電子密碼鎖再加上一把沉重的灌鐵水的實心大鎖。

門外是一條長長的白色走廊,繞建築物一周。走廊上均勻分布著黑色的牢房門,有四人間也有六人間,四個角落有將近七八米沒有房間,只有密密實實的墻壁。

走廊下是一個中庭,足可容下幾百號人排排坐。地板是最不怕臟的,所以用了最臟的灰黃色,並且用黑漆塗成一道一道的,不知道是幹什麽用的。

上空是穹隆的玻璃屋頂,沒什麽遮攔,白天的采光很好。我站在柵欄門邊,可以將中庭一覽無余。

逢年過節的時候,中庭會擺上自助餐台和臨時用餐桌椅,就算窮兇極惡,也要互道聖誕快樂,這種做法還蠻有兼容性的。

沒錯,我住在一個監獄裏。

Witty wolf,在波蘭赫爾辛基的遠郊,在任何城市地圖或旅遊指南上都不可能找到這個建築群。周圍刻意擴展出廣闊的荒地和叢林,倘若有人能夠越獄成功的話,很有可能沒一會兒就完全迷路,更有可能踩到地雷或其他什麽埋伏而一命嗚呼。這所監獄在設立之初,確實有人嘗試過越獄,後來這種念頭就慢慢絕跡了。第一是因為看守超乎尋常的嚴格,逃出去的機會很小;第二是有規章制度,如發現任何越獄行為,無須請示,一律格殺勿論。

這的確算是相當殘忍、冷酷的管理手段,但如果有人知道裏面關的都是些什麽來頭的主子,恐怕都會舉起雙手雙腳對此表示贊同。

唯一個人資歷不夠但還住這兒的人大概只有我。

更慚愧的是,我還住的是第一類重刑犯才能住的“全限制級單間”。每天獨自放風,不允許和任何人接觸,有台電腦可用,但是不能上網。過去的八個月裏,我足足把《植物大戰僵屍》通關了二十幾次,無盡版打到了一千八百多關。

今天早上起來,我按照自己設置的生活規律,吃早飯,鍛煉身體兩小時——包括跟電腦裏面的軟件學習太極拳、修習內力以及狂做俯臥撐鍛煉胸肌。收了汗洗澡,正在想要不要把《植物大戰僵屍》再玩通關一次,忽然門外的柵欄傳來“嘩啦啦”收起的聲音。

我過去打開門一看,塗根站在外面對我笑了笑,好像來探親訪友一樣。

所謂無事不登三寶殿,果然,他馬上就說:“諸葛落網。”

我愣了五秒,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八個月前,在加雷斯的刑訊威脅前我丟盔棄甲,潰不成軍,當了奇武會的叛徒,而後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那本奇武會的介紹冊子裏的所有內容都在我腦海裏。

我供出了他們的辦事處地址、他們的熱線電話、他們的網址、他們的團隊規模和核心成員名單。

我供出了他們在全球擁有的一千多處門牌號碼全部一樣的物業,我供出了奇武會核心成員的外貌特征、特長和組織職能。並且根據我對他們的第一手了解,主動對塗根和加雷斯部署的行動提出了建議和意見。

我投誠的第三十七天,根據我提供的情報,國際刑警組織和全球通緝榜上排名第一的職業殺手達成了合作協議,一直在追捕這個殺手的冥王果然沒忍住出手,中了埋伏,在法國落網。

第一百五十一天,斯百德在澳門的一艘豪華賭船上,百家樂賭到最後一把,眼看就要把莊家的毛都贏光光,加雷斯從天而降壓扁了賭台,硬是沒讓大家看到那一把底牌。

之後很長一段時間,局面陷入沉悶,最老謀深算的諸葛一直神龍見首不見尾。

直到這一分鐘。

塗根罕見地臉有喜色,連續說了兩次:“不容易,真不容易,這個老狐狸。”他還想跟我詳細敘述追捕諸葛的過程,我從他眉毛的飛舞弧度都看得出來,那必是一場酣暢淋漓、波譎雲詭、體力與腦力並重的惡戰。

但我對這個結果有一種奇怪的抗拒心理,諸葛揮灑撲克、力敵千鈞的瀟灑氣概猶自鮮活,心中不知是悲是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