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此路不通(十一)

一開始獸人還在狂歡之中,將軍們互相吹噓戰場上的表現,用盡言辭貶低他們的敵人;商人們則在打聽奴隸和戰利品的價格,想為自己的頭領多多爭取利益;奴隸們不斷端上食物,然後趕在被砍掉一部分身體前趕忙溜走。

不知道誰喊了一聲“懦夫!”然後兩個獸人就扭打起來。其他的獸人哈哈大笑,讓開地方讓他們互相攻擊,時不時還遞上杯子或椅子。一個獸人拉過正在旁邊的人類奴隸,扔進了戰場。倒黴的奴隸很快就頭破血流,然後倒在地上死去。

隨著打鬥的進行,場面開始變得混亂起來,圍觀的獸人也開始互相推搡。在怨靈的詛咒下,負面情緒被不斷放大,憤怒、憎恨和狂躁構成的浪濤從四面八方洶湧而來,將整個鎮子吞沒。“懦夫!”有人高聲尖叫。“叛徒!走狗!”另一種聲音又高漲起來,逐漸形成了主旋律。很快整個鎮子就成了獸人語謾罵詞匯的大集合,許多詞根本沒法用其他語言翻譯。所有人都變得狂躁、盲目,所以沒有人能夠嗅出危險的味道。大家拼命宣泄著心中的躁動,用汙言穢語、用拳頭牙齒,直到成了一場大械鬥。

臘肉鎮變成了真正的戰場,所有人,不管男女老少,不管是空手還是有武裝,都推擠著湧向住宿區的絞肉場。石塊、木頭甚至糞便和汙泥都成為武器,他們高喊著“殺死叛徒!”和“為了獸王的力量!”當他們沖開了武器庫,紛紛搶到刀槍劍戟的時候,口號又變成了“殺死半獸人雜種”以及“幹掉獸人蠢蛋,我們當家做主”。奴隸們趁亂逃跑,但是隨手在鎮子四處點燃火焰。整個鎮子中全都是血與火、殺與操。

原本獸人強加於其他種族行為,在這一天於獸人自己身上重現。西格爾通過渡鴉的眼睛來觀察這一切,就像是驚濤駭浪中不動的礁石一樣,是唯一冷靜的旁觀者。他慶幸自己現在是不死生物形態,幾乎沒有情緒波動,否則這種瘋狂會像瘟疫一樣也感染他,讓他失去自控。

如果我還是人類形態,即便不被法術影響,也會為這可怕的情形變得瘋狂,西格爾心想。曾經很多次他設想過消滅獸人,讓他們的惡行隨著死亡一同從世界上消失。“這是一個已經墮落的種族,除了作惡什麽都不會,讓他們統統下地獄吧!”西格爾一直以為自己會硬下心腸,為消滅邪惡而感到愉悅。可是他現在目睹著獸人的毀滅,卻一點愉悅的心情都沒有。

相反,如果不是在亡靈狀態下,他甚至還有可能為獸人流下一滴眼淚。

西格爾仔細思考,自己到底為什麽會形成這樣矛盾的心理。是所謂騎士精神?憐憫?還是虛偽?在亡靈狀態下的好處就是能夠極端冷靜的進行思考,只有絕對的理性存在,不會有沖動和不安來影響。他過了好久才終於明白,那是他殘存的人性。

作為敵人,西格爾會毫不猶豫的將武器插進獸人的心臟,不論是用刀劍還是用法術,堂堂正正交戰或是使用陰謀詭計,這些他都可以接受。但是他仍會為生命的消逝流下眼淚,感到痛苦。戰鬥和屠殺是有區別的,正是這種區別讓正義和邪惡劃出了界限,讓人區別於獸。

西格爾看到了卡卡將軍,他剛剛殺掉一名百夫長,結果把長刀卡在了屍體的骨縫中,抽不出來。一塊凹凸的石頭從人群中扔過來,重重砸在他的盔甲上,結果被撞得四散飛濺。幾名奴隸撿起燃燒的木塊,不斷朝卡卡投擲,那場面就像一道道流星劃過天空。刀插心臟的大旗被扯爛,一些憤怒的奴隸還把碎片吃了下去,那種兇狠的表情就仿佛在咀嚼奴隸主的血肉。不過他們很快就得償所願,在混亂之中,好多獸人被人類奴隸拉倒,拽倒小巷中,砸爛、撕成千百塊碎肉。吃下獸人肉的人類似乎覺醒了,他們大汗淋漓,口吐血沫,就像狂暴的兇獸一樣撲向獸人和半獸人。即便是武技高超的千夫長也難以在這混戰中存活下來,他們很快就被不斷湧上來的敵人圍攻,失陷在血肉組成的殺戮漩渦中。卡卡將軍見他的兩名千夫長護衛先後死亡,而周圍聚集的人也越來越多。他掏出一塊護身符,高高舉起,大聲念誦:“瓦拉杜猛噠!”隨著一陣黑色的煙霧飄起,卡卡將軍從混亂的戰場上消失。

逃兵、懦夫、叛徒的叫喊聲不絕於耳,還有幾個獸人將軍勉強保持清醒,他們目睹了卡卡的逃離,認為這裏是一場精心策劃的陷阱:剝皮軍閥準備清除異己,在後方擴充勢力。他們想到了剝皮哇嘎現在正控制著城墻山脈的通道,如果他願意的話可以讓雙頭狼和鐵足失去退路。這種猜測在他們腦海中生根發芽,而這也是諾克斯共同會的傑作,要讓整個日淚荒原陷入更大的混亂之中,這些被影響的將軍就是下一步暴亂的火種。在特別關照下,有著這樣思想的將軍被放了出去,得以逃離鎮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