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5章 此路不通(四)

“這地方簡直糟透了。”西格爾揉揉僵硬的膝蓋,掀起兜帽打量目前的臘肉鎮。

“荒原上有的是比這更糟糕的地方,你只是沒見識過而已。”林科朝地上吐了一口黑色的唾沫,順便把牙齒縫裏的煙葉渣子一起清理掉。“你以為每個地方都像頑石村那樣舒適嗎?那可是我十五年的心血。臘肉鎮,這裏只不過是個交易中心,除了維持買賣秩序之外,卡卡才不會費心思整理這裏。”

從魔寵渡鴉的眼睛中,西格爾俯瞰過這座城市,當時他只覺得這裏雜亂、腐敗、汙穢,遠遠地就給人一種不舒服的感覺。城鎮將汙泥的黑色、獸人的黃綠色、血跡的紫色和嘔吐物的灰白色全都混雜在一起,組合成這個毫無美感的地方。現在以親身接近,這座城市的氣味和噪音一股腦包圍上來,西格爾只覺得頭暈目眩,只想遠遠逃離這個地方。

可是他還有事情要做,來這裏也是他自己的選擇,總不能還沒進大門就掉頭回去。他再檢查了一遍身上的裝束,確保每一處可能裸露出來的皮膚都用衣服蓋住:手套、護腕、圍巾、披風、兜帽,最重要的還有一張面具。西格爾使用制造璽戒時同樣的手段,利用銀幣、銅幣、錫和鉛制造了一張兇惡的面具,來遮掩自己人類的面容。

除此之外,他還佩戴上了原來巫祭的項鏈、腰帶和戒指,還頂著一個獸牙頭箍。只要沒有人掀他的面具,應該不會發現他的真實身份。

在日淚荒原,輕易不敢有獸人向巫祭動手,他們害怕巫祭的法力,害怕被詛咒,更害怕受傷之後沒有人治療。所以林科帶著西格爾大搖大擺走進了臘肉鎮,門前的獸人崗哨根本不敢收錢,還巴巴的跑過來,跪在地上親吻西格爾的戒指。

西格爾好不容易才忍住拔刀自衛的沖動,才讓獸人的嘴巴親吻了自己的手指。他說了幾個祝福的詞語,擺擺手讓衛兵離開。獸人乖乖聽令,興高采烈的去搜查其他排隊進城的人。

獸人不事生產,他們基本上只靠掠奪而活。其實他們也有農田、果樹,也飼養了牲畜,開鑿了礦山。但是幹這些活的沒有一個獸人,全都是奴隸,大量的奴隸。奴隸來自戰爭,所以獸人征戰不止;也來自於販賣,所以大海上會有那麽多獸人販奴船。奴隸也會生出奴隸,世世代代為獸人辛苦的工作。不管是新大陸還是舊大陸,獸人的地盤上就是這樣的場景,整個社會就建立在奴隸的生命上。

從一出生開始,根據新生兒四肢的健康程度和獸人血統特征的多寡,奴隸們就被分配了工作。獸人在他們額頭上紋身,草是農夫、骨頭是馴養員、斧頭是樵夫、鐵鎬是曠工、三角形是雜工和苦役,圓環是妓女。半獸人身上暫時不會紋圖案,如果他們能打仗,就可以用軍功和戰利品贖買自己,擺脫奴隸身份。

街頭一片混亂,到處都是吵嚷、罵架和打架的獸人。看熱鬧的發出歇斯底裏的大笑,用泥巴投擲正在泥裏翻滾的兩個獸人。幾個獸人小孩兒哈哈大笑,用他們的語言和夥伴嘀嘀咕咕不知道在說什麽。幾個無辜的奴隸被卷入鬥毆場,幾秒鐘之後就被打得頭破血流。

這不是介入的時候,只能一件事一件事來辦,現在還沒有足夠的力量將探聽情報和拯救奴隸一起做好。西格爾現在只能選擇閉上眼睛,為奴隸們祈禱,然後繼續走自己的路。如果能夠讓獸人吃個大虧,也許這裏的奴隸才有可能擺脫目前的困境。城墻山脈以南的人不知道這裏的奴隸制度嗎?其實大家都心知肚明,只是出於種種考慮——尤其是對獸人軍隊的戰鬥力考慮,才一直沒法推翻這種制度。

西格爾一邊觀察著周圍的情況,一邊跟著林科向鎮子中心走。他努力不去關注那些吊在絞架上的奴隸屍體,而是去記憶整座鎮子的布局和功用。但是那些屍體實在引人注目,他們大多是因為逃跑行動的失敗而被抓住,連同家人一起被剝皮,染後吊在顯眼的地方以警示其他奴隸。有的時候很長時間都沒有逃跑者,獸人也會隨機的抓出一家奴隸,剝皮之後吊起來。所以只要是剝皮軍閥哇嘎的地盤,絞架上的無皮屍體就不會缺乏。西格爾細細感受了一下,不知道是何原因,這裏似乎沒有偵測魔法的結界,意味著可以使用魔法的手段。

“到了,這裏就是交易區,咱們先住在這裏。”林科突然指著一片空地,說道。

“這裏?”西格爾只看到一排排算得上露天的大通鋪,勉強離開了泥巴和汙水的困擾,上面還鋪著填充了稻草的雙層草席。獸人把一些木杆子插在床邊,然後支撐起布滿補丁的帆布頂棚。這裏沒有墻,自然也就沒有門窗,每個住宿者緊挨著另一個,毫無隱私的概念。西格爾還看到幾個獸人正在光天化日之下交媾,其他獸人習以為常,還會品頭論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