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六十八章 洪水滔天的世界(下)(第2/3頁)

“你們長大之後,就會繼承我,成為撐起這個國家的人,成為遠超於我的英雄……”

可自己,既沒有撐起國家,也沒有成為英雄。

反而為了逃避爭鬥,自己隨便領了一個差事,然後跑到震旦之外的地方去,再度踏上沒有歸期的旅途。

就像是十五年前自己。

只不過如今的自己,已經是孑然一身。

“我們到天竺去。”

在恍惚之中,老師的聲音又響起了。

踏上西行之路的自己,當時究竟滿懷著什麽樣的心情呢?滿腦子行萬裏路的喜悅和建功立業的期待,卻絲毫沒有想過,到最後,會變成一場漫長的殺戮之旅。

“——全部殺掉。”

記憶中,老師佇立在大爛陀寺的血泊裏,平靜地看著他,然後,又重復了一遍:

“全部。”

“好的,老師。”

他手中的劍鋒刺落,血液迸射,落在他的臉上。

在屍體倒地的聲音裏,他閉上了眼睛,忘記了自己是誰,忘記自己在哪裏。腦中空空蕩蕩之後,肉體便會忠實地順從著命令。

萬裏的死亡,鋪成了一條看不見盡頭的骸骨之路。

看慣了一雙雙絕望的眼瞳之後,自己就再不像是自己。

也再不像是夢想之中的英雄……

為了一些對的事情,或者,像十五年前一樣,為了“真理”。

只要是為了它們,那麽犧牲就是值得的。

不論是犧牲誰都可以。

最終,他孤身一人自天竺歸來,回到國都,再度回到了那個大殿裏。

“陛下,這就您要的未來……”

他跪坐在玉階之下,在君王的狂喜中閉上眼睛,將鐵匣開啟,展示著其中焦爛的屍首:“就在……這個曾經是老師的東西裏。”

於是,付出犧牲之後,王朝得以延續。

以錯誤的方式進行創造。

萬古明君到來。

與之相比——千萬人的枉死,老師和師弟他們的犧牲,伴隨自己一生的痛苦——這區區代價,簡直渺小到不值一提。

從那以後,他就再也不沒想過成為英雄了。

他已經認清了自己。

淒嘯聲裏,劍光鐵流呼嘯而來,那鐵光清澈如鏡,卻又輕靈如飛鳥,縈繞在空中,宛如銀色的長虹。

金屬碰撞的尖銳聲音迸發。

三戟叉存存斷裂,自哈奴曼的手中落下,化作鐵屑,紛飛在了風裏。劍光繞頸而過,斬下一顆頭顱,鮮血噴湧,落在袁長卿的白發之上。

親手斬下了天災的一顆頭顱,可袁長卿的臉上卻毫無喜色,反而十足地難看。

“不快,著實令人不快!”

他甩去純鈞劍脊上的天災之血,煩躁地質問:“喂!你究竟在幹什麽?虧我對你滿懷期待,你竟然走神了?”

天劫的暴雨之中,雷鳴霹靂覆蓋了漫長的沉寂,直到許久之後,天災的頭顱才緩緩擡起。

“不好意思。”他說,“忽然想起來一些過去的回憶。”

袁長卿眯起了眼睛。

“沒關系,人老了之後,就會癡呆,洗頭的時候稍微不注意,就會尿出來,你總得習慣。”那上身赤裸的魁梧老人漫步前行,語氣雖然平靜,可是眼神卻越發的冰冷:“所以,放心吧,我會讓你專注起來——”

那一瞬間,數位家主同時一愣。

原本彼此同調樂理,氣機相連,所有人都處於同一個共鳴之中,當袁長卿走上前去的瞬間,這一份共鳴便被斬斷了。

凜冽的光華自袁長卿的權杖之中湧現。

無需刻意擺脫牽連,只是瞬間的拔升,那氣勢便宛如沖天而起的孤峰,刺破了風和雪,花與月。毫無留戀的他們刻意維持的和諧,也失去了來自共鳴之中的力量和臂助。

可是袁長卿的力量非但未曾有任何衰弱,那一道恐怖的氣息反而越發的淩厲和狂暴——打破了塵勞關鎖,遍灑絕世之光。

那一瞬間,在袁長卿的腰間,那一支陪伴了他六十余年的劍鞘破裂了。

再無法包容這絕世的鋒芒。

無數劍章自從他身上升騰而起,彼此碰撞,摩擦,在虛空中砥礪出熾熱的火花,到最後,匯聚與純鈞之劍上。

虛無的劍身在此刻浮現出了自身的輪廓,原本空空蕩蕩的劍脊上,此刻湧現出了鐵的色彩。

不見往日的詭秘和神異。

看上去仿佛只是一柄凡鐵。

可是長孫冀歸驟然牙疼了起來。

——那個瘋子,要出全力了!

對於這種家夥而言,所謂的“聯手”從一開始都不存在,因為他一旦認真起來,那麽除了寄托了歷代袁氏劍魂的純鈞之外,其他一切都是累贅,甚至包括他自己,更不用說所謂的同伴和隊友。

如果有人敢礙事,哪怕攔在前面的是他的長孫袁鶴,也會被他一劍貫穿。

那一瞬間,無盡的鐵光伴隨著袁長卿的動作,自虛空中湧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