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六十五章 泰晤士

溫熱的水面上,濃厚的水汽飄蕩著,緩緩升起,在瓷拼裝飾的頂穹上舞動,凝結成水珠,最後落入池中。

滴答。

聲音輕柔。

葉青玄睜開眼睛,擡起手揉著臉。

在溫熱的浴池中,在海風中吹僵硬的身體也暖和了起來,困倦浮現,濃厚的睡意浮現。

他撐起身體,跨出浴池,扯下浴巾將自己擦幹。

門外面,仆人的聲音響起。

“少爺,晚餐準備好了。”

“我知道了。”

葉青玄換好了衣服,推門而出。

門口的仆人恭謹地低著頭:“老爺在餐廳等您。”

“恩。”

葉青玄嗅著空氣中縈繞的熏香,覺得鼻子有些發癢。

蘭斯洛特家作為開國元勛,在阿瓦隆的產業眾多,哪怕是在曾經最為繁茂的中城區,寸土寸金的地段也有一棟大宅,還有寬闊的庭院和花園,隔絕了噪音,鬧中取靜。比羅拉家的偏僻鬼宅好到不知道哪裏去。

以前在上代家主、葉青玄的外祖父在世的時候,葉青玄也經常來這裏,還記得這裏的諸多裝飾和擺設。外祖父還準備在他生日的時候,將這裏轉入他的名下,但可惜,後來發生的事情總是令人措手不及……

再一次回到這裏,已經是十多年之後了。

一切都已經變得不同。

物是人非的同時,他卻依舊忍不住心中的排斥感。

並沒有讓仆人引路,他穿過了走廊和階梯,走向了餐廳。

由於交通便利的緣故,蘭斯洛特家的宴會經常在這裏舉行,在數百年的修繕和不斷地增補中,這裏的每一個角落都被傾盡心力,打造得完美無缺。

珍貴的藏品眾多,甚至墻上一副看起來不起眼的掛毯,便是某位公爵所贈送的禮物,或者曾經在拍賣會上拍出天價的珍奇。

“果然是家大業大啊。”

他掃了一眼懸掛在餐廳墻壁上的巨大油畫,忍不住輕聲感慨。

出乎他的預料的是,在餐廳裏只有蘭斯洛特一個人,而他的女兒克裏斯汀卻並沒有回來。

和其他動輒親生兒子女兒幾十個,私生子數不清的貴族相比,同時傳承著兩具圓桌裝甲的蘭斯洛特家的世系堪稱單薄。

可以說歷代單傳,有好幾次甚至險些斷絕。

正因如此,才對血脈如此珍視,哪怕是私生子也絕不會流落在外。

上一代的家主的妻子竟然誕下了一兒一女,已經是意外中的意外了。而本代的蘭斯洛特更是只有一個女兒,妻子而且早逝,舊疾纏身。

如果不算葉青玄的話,蘭斯洛特家恐怕也只有父女兩個。

純粹以傳承而論,已經到了最危險的邊緣。

葉青玄入座之後,仆人端上了晚餐,簡單的樣式,量並不算大,但足夠精致,恰恰可以填飽胃口。

蘭斯洛特沒有說話,葉青玄也沒有主動開口。

沉默的晚餐很快就結束了。

仆人撤下餐盤,端上了紅茶。

在略顯昏暗的柔和燈光裏,蘭斯洛特就著另一杯熱水,服下幾顆藥片之後,臉色便好看了許多。

隔著茶杯升騰起的裊裊水汽,蘭斯洛特沉吟片刻,發出了聲音。

“我知道你很疑惑這些日子以來發生了什麽,為什麽對這一場戰爭準備了百年的阿瓦隆會淪落到這種地步……對此,我也無意對你隱瞞。畢竟,你為了拯救這個國家重新回到了這裏,應當知曉這一切。”

他凝視著葉青玄,看著他的眼神,表情就變得苦澀又復雜:“時間要從半個月之前說起,從利維坦即將邁入復蘇階段的那一夜開始……”

……

……

半個月之前。

黑暗的天穹上,暴雨如注。

冰冷的雨水無窮盡的從天上落下,覆蓋了海上的孤城,壓得城市中的孱弱燈火飄搖欲熄。

在阿瓦隆的最頂層,皇宮正對著遠處死寂的海洋。

在王座大廳的最高處,那沉重的王座上,隔著敞開的大門和暴雨,視線便能掠過寬闊的廣場和遙遠的距離,筆直地落在海上。

“下雨了啊。”

王座上困倦的皇帝從漫長的睡夢中驚醒了,擡起眼瞳,便看到海上的黑雲與馳騁的雷電,於是,碧綠的眼瞳中,便浮現一絲釋然。

“終於,要到了麽?”

“正是。”

王座之下,蘭斯洛特頷首,他撐著拐杖,面無表情。在門外厚重的雨聲中,只是凝望著被放置在大廳中央的圓台。

在圓台之上,是一座四方的棱柱,宛如最好的玻璃匠人打造出的藝術品,那堪比鋼鐵的核心看上去清澈而透明,隔著它能夠窺見摔碎在廣場上的雨滴。

可就在透明的棱柱之上,此刻卻被絲絲縷縷的血管所覆蓋。

就像是活過來一般,那血管在搏動著,宛如活物呼吸。

從數條主支上分出來的纖細血管在空中招展著,如同樹木的根須,在輕盈的歌聲中招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