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對夏彈琴

深夜,阿瓦隆下城區,碼頭區。

在濃厚地夜色中,蒼老地男人站在陰影裏,沉默地抽著煙鬥。

這個曾經在下城區威名赫赫,曾經讓多少人夜不能寐的討債人——鬼手,此刻卻坐在破木箱上,靜靜地等待。

終於,在海浪的寂靜中,一艘散發著魚腥味的漁船停在了這個小碼頭邊緣。

一條破木板被搭在了岸邊,然後源源不斷的海魚和螃蟹被皮膚黝黑的漁夫們搬上了岸。

鬼手沉默地站在岸邊,任由那些珍貴的貨物擦身而過。先是用來蓋在最外面的魚蝦,緊接著的藏在船艙深處的烈酒、兵刃、絲綢和陶瓷。

“這次的貨就這麽多了?”

他從船夫手中接過了貨單,看了兩眼,眉頭便皺起了:“還有半路搭貨的人是誰?”

船夫猶豫了一下,低聲說:“在威爾士,有人通過我們的渠道上了船。看上去來頭很大,我們沒有敢多問。”

“你們沒有說這一次的貨很要緊麽?”鬼手的眼神眯起來,令船夫的神情開始惶恐:“我們說過了,可是他堅持要上船,而且他還說……他還說……”

“他還說什麽?”

鬼手摘下了嘴角的煙鬥,蒼老地神情上浮現陰沉。

“我說,我認識你。”

他背後的船艙裏,有個聲音響起:“——然後他就帶我來了。”

鬼手的身體忽然僵硬起來,肌肉緊繃,如臨大敵。

他完全沒有感覺到背後的船艙中有人的氣息,可有人在那裏,站在陰影中,宛如鬼魅一樣……自始至終的注視著自己。

而且,聲音熟悉!

“誰在哪兒?”

他僵硬地回頭,眼神中有一絲狐疑。

皮靴踩在甲板上的聲音傳來,在船艙的陰影中,有人踩著踏板走上了岸,走進月光之下。

他的面目隱藏在寬檐帽之下的陰影中,可依稀能夠看到,他的嘴角勾起了一個弧度,像是在笑。

鬼手一怔,眼神中的殺意消散。他後退了一步,深吸了一口氣,滿是錯愕和驚奇。

“先生?”他踏前一步,辨認著來者的面孔。

“怎麽?不認識我了?”

來者摘下了自己的帽子,臉上的皺紋滿是風霜,可是眼神銳利,像是火炬一樣:

“離開這裏這麽多年,我以為一切都變了。可看到你還是這麽遲鈍,我忽然有一種放心的感覺。”

“先……生,真的是你?”

鬼手湊前仔細凝視著那張臉,像是看著一個不切實際的幻覺。可當他確定眼前這個歸來者並非是自己的臆想之後,就忍不住笑起來,像是遇到了天底下絕好的事情。

“歡迎回來,先生。”

他大步上前,用力地擁抱著那個男人:“你絕對想不到我等這一天已經等了多久。”

“不好意思,有一些事情要忙,所以回來的晚了些。”

被稱為“薩滿”的男子擁抱一下久違的朋友,滿懷感慨地擡頭,看著遠方。

在遠方,月光在天空中照耀,灑落銀輝。依山而建、高聳入雲的城市投下了巨大的黑影,黑影的棱角尖銳又猙獰,刺痛人的眼眸。

那是阿瓦隆。

“——老夥計,我回來了。”

薩滿微笑著,輕聲呢喃。

……

……

在海浪的聲音裏,碼頭區一片寂靜。

薩滿從口袋裏掏出了兩根銅管,分給了鬼手一根:“來一根?”

鬼手笑了笑,接過,從銅管中倒出一根雪茄,放在鼻下嗅了嗅,眉頭就忍不住皺起來:

“說實話,這麽多年了,您的品位一直還沒上去。”

“你的話一直是這麽不留情啊。”

薩滿笑起來,點燃雪茄,深吸了一口氣,吐出了飄渺的煙霧。

“這麽多年過去了,我快都忘記這裏長什麽樣子啦。”

他回頭,看著亂七八糟、物是人非的碼頭區,緩緩搖頭,“可惜……就算變了那麽多。骨子裏的爛泥味兒還是一如既往。”

鬼手聳肩,“這就是阿瓦隆,先生。”

“是啊,這就是阿瓦隆。”

薩滿打了個響指,問道:“最近情況如何?朋友,來點壞消息吧。你知道我需要振奮精神!”

鬼手歪著頭想了想,搖頭。

“如果說壞消息的話,恐怕遍地都是。”

他直言不諱:“說實話,您已經被這一座城市遺忘了,先生。阿瓦隆再也沒有什麽規矩在啦。自從那位神神秘秘的教授出現之後,這裏開始越來越亂。賣禁藥的天竺販子、收保護費的黑手黨、祖國裁軍之後無處可去的阿斯加德士兵、為一些貴族做臟活兒的老鼠會、走私絲綢和香料的海蛇……多虧了那位‘教授’為他們提供了犯罪指南,現在越來越多的人覺得這碗飯容易端,過上了用別人的性命換來的好日子。”

“沒關系,他們會知道的……”

薩滿嘆了口氣,像是感慨命運的安排:“——我回來了,漫長的好日子已經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