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綠色的海洋(第2/5頁)

白堊土已經蓋在了她的身上,阿奇奶奶總是說,這一帶山丘都在她的骨頭裏,現在她的骨頭在這一帶山丘裏了。

在這之後,他們燒掉了小屋。這麽做並不常見,但她爸爸說,在白堊地的任何地方,現在都沒有牧羊人使用它了。

她爸爸召喚雷鳴和閃電的時候,它們也不肯走,他知道還是不要生氣的好,所以它們就留了下來,相當滿足地坐在熾熱的小屋余燼的邊上。

第二天,等到灰燼冷卻下來,吹到光禿禿的白堊地上時,所有的人都爬上了丘陵地,十分精心地把草皮放回到原處,這樣一來,人們所能看到的就只剩下鐵輪的車軸,還有大肚子暖爐了。

就在這時候——人人都這麽說——兩條牧羊犬擡起頭來,耳朵豎著,然後從草地上跑開了,再也沒有人見過它們。

小精怪們輕輕地把蒂凡尼放下來,他們把她放到草地上時,她的手上下揮動著。羊笨拙地慢慢讓開,然後停下來,轉過身來看著她。

“我們幹嗎要停下來?我們幹嗎要停在這兒?我們還要去抓她呢!”

“要等哈密什,女主人。”羅伯·無名氏說。

“什麽?誰是哈密什?”

“他也許知道帶走你小弟弟的女王在哪兒。”羅伯·無名氏鎮定地說,“你也知道,我們不能就這樣沖進去。”

一個留著胡子的大一點的菲戈人舉起了手:“首領,按規定吧,你能這樣沖進去的。我們總是這樣沖進去的。”

“是啊,鐵頭大楊,規定是規定,但你得知道你要往哪兒沖吧。你不可能隨便亂沖一氣,一看情況不妙,又趕緊沖出來。”

蒂凡尼看到所有的菲戈人都在急切地看著上空,根本沒人注意到她。

她在一個生銹的輪子上坐了下來,又生氣又困惑,也擡頭看著天空。這兒是個環顧四周的好地方。阿奇奶奶的墓地就在這附近的什麽地方,不過現在已經無法找到它了,找不到確切的位置了。草皮已經長好了。

她的頭頂上只有幾片雲,除此之外根本沒有別的東西,只有在遠處盤旋著變成了一個個小點的禿鷹。

白堊地的上空總是有禿鷹。曾經有牧羊人把它們叫作阿奇奶奶的雞,像今天天空上的雲,有的牧羊人把它們叫作“阿奇奶奶的羊羔”。蒂凡尼還知道,他爸爸甚至把雷鳴叫作“阿奇奶奶的咒語”。

據說,如果狼在冬天成了麻煩事兒,或者是一只品質優良的母羊丟失了,有些牧羊人就會到山坡上舊小屋的遺址那裏,留下一盎司快樂水手牌煙草,只是為了……

蒂凡尼猶豫了一下,接著就閉上了眼睛。我希望那是真的,她自言自語地小聲說。我希望知道別人認為奶奶其實還沒有走。

她朝生銹了的寬寬的車輪框下看了一眼,不禁顫抖了一下。那兒有個顏色鮮艷的小盒子。

她把它撿了起來。盒子看上去很新,因此,它擺在這兒可能只有幾天的時間。盒子的正面是快樂水手,戴著一頂黃色的雨帽,留著大胡子,嘴咧得大大地笑著,他的身後是飛濺的藍色巨浪。

蒂凡尼還是從快樂水手牌煙草的包裝上了解到大海的。她知道海很大、會發出震耳的咆哮聲。海上有一座塔,那是上面有大燈的燈塔,在夜裏它能阻止船觸礁。畫面上燈塔的光柱是一道燦爛的白光。她對此很了解,她夢想著大海,夢想著能在大海的波濤聲中醒來。

她聽她的一個叔叔說過,假如你把這個煙草的商標倒過來看,那麽帽子的一部分、水手的耳朵,以及他的一塊領子就組成了一幅不穿衣服的女人畫。不過蒂凡尼從來沒能看出來,無論如何也不明白這有什麽意義。

她小心地把商標從盒子上撕下來,用鼻子聞了聞。聞上去有股奶奶的味道。她覺得眼裏開始充滿淚水。以前她從來沒有為阿奇奶奶哭過,從來沒有。她為死去的羊羔哭過,為割破手指哭過,為不能隨心所欲哭過,但就是沒有為阿奇奶奶哭過。這似乎不正常。

她想,我現在也不哭,她小心地把商標放進了圍裙口袋裏。不要為奶奶的去世而哭……

就是這種味道。阿奇奶奶聞上去有一股羊的味道、松節油的味道和快樂水手牌煙草的味道。這三種味道混合在一起,變成了另一種味道,這種味道對蒂凡尼來說就是白堊地的味道。它像一朵雲一樣地追隨著阿奇奶奶,這味道意味著溫暖,意味著寧靜,意味著一個空間,它是整個世界的中心……

一個黑影從她的頭頂上飛過去。一只禿鷹從天空中向噼啪菲戈人撲過來。

她跳起來,揮舞著胳膊:“快跑!快躲起來!它會殺了你們的!”

他們轉過身,看了她一會兒,好像她是在發瘋一樣。

“不用為我們費心,女主人。”羅伯·無名氏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