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鄉異客(第4/8頁)

但是現在,回憶起這些故事並沒有給他的臉上帶來一絲微笑。他想起了在這之前的事情,想起了他來到這裏後遭受的痛苦,想起了對於一個孩子來說過分殘酷的試煉,想起了遭到所有他認識和信任的人的欺騙和背叛,其中最令他傷心的是他的父親。但現在,他根本不在意那些,甚至感覺不到痛苦。那些事情根本毫無意義。

他在一座小屋的陰影中看到一名婦女正把洗過的衣服掛起來晾幹。她看見他的時候,小心翼翼地把自己躲藏在更陰暗的地方。他明白她為什麽會這樣,因為在這裏,他是一個陌生人,穿著對於這個貧民窟而言過於貴重的旅行鬥篷。在這種地方,陌生人通常會帶來危險。

“從那兒到那兒,”傳來一個年輕男子的喊聲,他的聲音中充滿了自傲,但卻帶著一絲恐懼。恩崔立緩慢地轉過身來看看這個年輕人。他又高又瘦,手裏握著一個釘頭棒,神經質地揮舞著。

恩崔立死死地盯著那男孩,他在那男孩臉上看見了年輕時的自己。不,他意識到,這不是他,因為這家夥明顯非常緊張。這個人不會活得很久。

“從那兒到那兒!”那男孩更大聲地說道,用手指著街道的兩頭,恩崔立走來的這一頭和較遠的另一頭,也就是殺手將要去的地方。

“請您原諒,先生。”恩崔立說道,淺淺地鞠了一躬,他的手如同往常一般摸著藏在他鬥篷下面的魔法匕首。他的手腕只需一個迅速的動作,就可以將那把匕首投擲出十五尺,穿過那個小子的笨拙防守,深深地插入他的咽喉之內。

“先生。”那年輕人重復道,他的語調顯示他並不怎麽相信。“沒錯,先生。”他的語調變為決絕,很明顯他非常喜歡這個稱呼。“我,塔迪奧先生,管轄這條街道,所有這些街道,不允許任何沒有經過我允許的人通過。”說完之後,他不停地用自己的拇指戳著胸口。

恩崔立站直身體,一瞬間,殺意閃現在他的黑色眼睛裏,並且他的思想裏重復著“死掉的先生”這幾個字。這個小家夥剛剛挑戰了他,阿提密斯·恩崔立,而他在幾年前曾是一個接受並且擊敗所有挑戰的人;他甚至不用移動就可以很輕松地把這個年輕人當場殺死。

但現在,自傲的閃光悄悄地從恩崔立的眼中溜走,他甚至覺得這一切並不讓他擔心,也沒有使他受到侮辱。他認命地嘆息了一聲,覺得自己根本不想在一天之內又卷入另外一場愚蠢的戰鬥。有什麽必要嗎?他這樣想著,面對著這可憐的,慌亂的小男孩:他“管轄”著這條空空蕩蕩的街道,任何一個還有理智的人都不會宣稱自己“管轄”著這樣一條街道。“我請您原諒,先生。”他冷靜地說。“我不知道您所說的事情,因為這裏對我來說是完全陌生的,我不知道您的規矩。”

“那你就應該學學!”年輕人憤怒地回答道,他從恩崔立恭順的答話中得到了勇氣,向前走了兩大步。

恩崔立搖搖頭,他的手再度摸向匕首,但是他還是改變主意,摸向自己的錢包。他拿出一個金幣,將它扔到那趾高氣揚的年輕人腳邊。

這個男孩平時喝著下水道的水,吃的東西是他在商店後身的小路找到的食物,當他看到這樣一個寶物,他沒辦法掩飾自己的驚奇和敬畏。但是他很快又恢復了鎮靜,再度以優越的姿態看著恩崔立。“這還不夠。”他說。

恩崔立丟出另一個金幣和一個銀幣。“我只有這些了,先生。”他雙手攤開說道。

“如果我搜你的身並且發現根本不是這麽回事……”那年輕人威脅道。

恩崔立再次嘆息,決定如果那年輕人靠近他,他會迅速行動,令那年輕人感覺不到痛苦地死去。

男孩彎腰撿起那三個硬幣。“我告訴你,下次你應該帶更多的錢來我這邊。”他大聲說道。“現在滾吧!從你進來的地方滾出這條街!”

恩崔立向後看著他來的路。事實上,此時對他來說,一個方向和任何其他方向都是一樣的,因此他淺淺鞠了一躬,轉身離開了塔迪奧,而塔迪奧則甚至不知道自己這一天有多麽的幸運。

這座建築物高達三層,裝飾著精細的雕刻和光亮的大理石:毫無疑問,它是給人印象最為深刻的盜賊公會駐地。通常來說,這種邪惡的組織會試圖保持低姿態,它們的駐地從外面看起來沒什麽了不起,但事實上它們內部的裝修相當豪華。但帕夏巴沙多尼的房子則不是如此。這位年近九旬的老人喜愛奢華的生活,而且喜歡向所有人展示他的公會的力量。

二樓中央的一個大房間是巴沙多尼公會的主要負責人的會議室,這裏有兩個男人和一個女人,他們是真正負責龐大公會每日活動的人。現在,他們正在接待一個年輕的街頭惡霸。他幾乎還是個孩子,外表無法給人任何深刻的印象;他很明顯是依靠帕夏巴沙多尼的力量來威脅他人而非他自己的老謀深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