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第2/3頁)

在杜馬松之廳的入口,崔斯特又一次停下腳步。在此,戰錘一族收藏著他們最珍愛的物品。他明白自己得繼續前行,在矮人們醒來前走出這個地方。然而,他無法忽視那牽動心弦的情感。在黑暗的族人們被逐出此地後,他已有兩個星期不曾來過這聖堂,可他知道若不在此看上一眼,他永遠不能原諒自己。

那把威力強大的戰錘,艾吉斯之牙,正在這華麗大廳正中的柱子上——那是最高榮譽之位。它很適合那位置。閃亮的鎖子甲,古英雄遺下的戰斧和頭盔,傳說中的鐵匠留下的鐵砧……在崔斯特紫色的雙眼中,艾吉斯之牙遠遠比這些寶物更為耀眼。這戰錘甚至還從未由一個矮人揮舞過,想到這,崔斯特微笑起來。這件武器曾屬於崔斯特的朋友,沃夫加,一個為了保全隊友不惜犧牲自己的人。

崔斯特凝視著這威力強大的兵器,盯著那閃爍微光的秘銀頭。這把戰錘歷經百戰,未曾留下一絲刮痕,仍清晰地亮出所刻的矮人之神杜馬松的印記。黑暗精靈的視線順它而下,落在暗黑的精金手柄已幹涸的血漬上。布魯諾頑固得拒絕洗去那些血漬。

與那個又高又壯,金黃色頭發古銅色皮膚的野蠻人並肩作戰的回憶湧向黑暗精靈,關於沃夫加的回憶侵蝕著他的腳步和決心。在腦海中,崔斯特又一次看到沃夫加清澈的雙眼,一雙北地碧空般的冰藍眼眸,總是閃爍著熱情的火光。沃夫加還只是個孩子,還未曾對這殘酷世界的無情現實心生恐懼。

還只不過是個孩子,就已甘願為了那些被他稱之為朋友的人犧牲一切。

“別了。”崔斯特低語,轉身離去。現在要掌握時間,但他卻沒有發出比之前走來時更大的聲響。片刻之後,他已穿過樓廳,下樓進到高闊的門廊。秘銀廳八位國王的塑像鑲在石墻內,他在他們的灼灼目光中穿行。最末端的一座國王布魯諾·戰錘之像最為引人注目。布魯諾神情嚴峻,一道由前額至下頜的深深傷痕和缺失的右眼使他的面容更是嚴酷。

布魯諾傷到的不僅僅是眼睛,崔斯特知道。不僅僅是那巖石般堅韌的身體留下了傷痛。布魯諾的心是傷得最重的部分,失去他視若己出的男孩,猶如加諸刀劍。矮人的靈魂是否如身體一般堅韌?崔斯特不知道。此時此刻,注視著布魯諾帶傷的面龐,崔斯特覺得自己應該留下來,應該坐到友人身邊幫著平復傷口。

這念頭只是一閃而過。是什麽會繼續傷害他?崔斯特提醒著自己。是什麽會繼續傷害他和他還活著的朋友們?

凱蒂·布莉兒輾轉反側,重溫那些不幸的時刻,就像她每天夜裏做的一樣——至少,像每個直到精疲力竭方能入睡的夜裏一樣。她聽到了沃夫加唱著坦帕斯的戰歌,看到了強壯野蠻人鎮靜地強忍痛楚的眼神,還有最後,他向巖石天頂揮錘,沉重的花崗巖塊崩塌,砸落在他周圍。

凱蒂·布莉兒看到沃夫加傷可見骨,皮膚被蠟融妖森白的牙齒自肋間撕裂。蠟融妖,這邪惡的外界妖獸,蠟一般又白又軟的一堆醜陋肉塊,就像支半融的蠟燭。

天花板砸落到愛人身上的隆響將凱蒂·布莉兒自床上驚起。她坐在黑暗中:濃密的紅褐頭發被冷汗粘在臉上。她花了很長一段時間來平順呼吸,一遍遍告訴自己那只是一場夢;它確實是可怕的回憶,但已經結束了。往者已逝。門外火炬的光芒安慰著她,讓她平靜下來。

她只穿著一件單薄的睡裙,而不安地翻身時又弄掉了毯子。胳膊上豎起雞皮疙瘩,她發著抖,又冷又濕,傷心不已。一把抄起最厚的外套,她把自己緊緊地一直裹到脖子,躺下來直愣愣地瞪著黑暗。

有什麽地方出錯了。有些事不對勁。

這位年輕女子理性地告訴自己說她在胡思亂想,是那些夢害得她困擾不安。對凱蒂·布莉兒來說,整個世界都不對勁,太不對勁了。她說服自己,現在是在秘銀廳,周圍都是朋友。

她告訴自己,她只是在胡思亂想。

太陽升起時,崔斯特已經離秘銀廳很遠了。不像往時,他今天沒有坐下來欣賞晨曦。他不敢面對旭日,它現在看來已是個不可實現的幻夢。最初那陣炫目感過後,黑暗精靈遙望西南,望著山脈後的遠方,回想著。

手伸向頸脖,他摸到了瑞吉斯給的催眠紅寶石魔墜。他知道瑞吉斯是多麽依賴和鐘愛它,想著瑞吉斯的犧牲,一個真正的朋友做出的真正犧牲。崔斯特明白什麽是真正的友情:自從他踏入在費倫大陸被稱之為冰風谷的地方,遇到布魯諾·戰錘和他的養女凱蒂·布莉兒後,他的生命因之而充實。一想到也許永不能和他們再相見,崔斯特心中不禁隱隱作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