峭壁

當他們一行四個人沿著米拉爾河的河岸行走時,是崔斯特在帶頭,他們希望盡快和路斯坎離得越遠越好。雖然他們已經很多小時沒睡過覺了,然而他們在千帆城中的遭遇卻激發了他們的腎上腺素沿著血脈流向全身,並沒有一個人覺得疲倦。

那一夜,好似有些神奇的東西懸浮在空氣中,那是一種清脆的鳴聲,讓最精疲力盡的旅人帶著哀愁閉上眼睛仔細聆聽。從高處春季融雪那裏流出、飛逝而下的溪水,在暮色中閃閃發光,上頭的白沫捕捉住了星光,並噴出寶石般的小水滴將星光還給天空。

一行人不由自主地放松了他們的警戒心,恢復到平時的戒備狀態。他們不再感到四周潛伏著危險,只感受到春夜刺骨而提神的寒氣以及天空那如同謎一樣的吸引力。布魯諾讓自己沉浸在秘銀之廳的夢中;瑞吉斯則回到了卡林港的回憶裏;即使是與文明初次相遇即遭到厄運,而感到心灰意懶的沃夫加,也覺得自己的靈魂飛了起來。他想起在遼闊凍原上相似的夜晚,那時他夢想著那些在屬於他的世界地平線以外的事物。現在,他已經越過了那條地平線,而他只發現到一個重要的東西不見了。有一件事讓他自己感到訝異,並且違反了他否定這些安逸想法的冒險本能,那就是他現在最希望凱蒂布莉兒,他從小鐘愛的女子,能在這裏與他分享今夜的美麗。

如果其他人沒有被今晚各自的思緒吸引出神的話,他們不會沒注意到崔斯特也踏著喜悅輕快的腳步。對黑暗精靈而言,當夜幕籠罩大地,這樣神奇的夜晚更使他確信自己有生以來所作過最重大而困難的決定是對的,那就是他選擇放棄了自己的種族和家鄉。在魔索布萊城,黑暗精靈的黑暗城市中,天上並沒有星星閃亮。巨大洞穴黯然無光的頂上那些冰冷的巖石,並不會擁有無法解釋的魅力,勾引著人們的心弦。

“我們種族因為走入了黑暗而喪失了多麽多的東西啊!”崔斯特向夜細語著。無盡的天空謎一般的吸引力帶著他靈魂的喜悅越過了正常的界限,並且向著重重宇宙許多不可解的問題打開了他的心靈。他是一個精靈,即使他的膚色是黑的,在他的靈魂深處仍然保有著跟地表近親們一樣和諧的喜悅。他懷疑這種感覺在他的同族中是不是很普遍,它們真的還留在所有黑暗精靈的心裏嗎?抑或是種族純化的無限歲月已經熄滅了他們心中的火焰了呢?在崔斯特的認定中,也許他的種族退到地底深處所遭受到的最大損失,就是只因為想法的緣故而喪失了思索存在之靈性的能力。

當晨曦模糊了星光,米拉爾河水晶般的光澤也漸漸褪了下來。一行人在河堤邊一個足以掩蔽的地點紮營時,它造成了大夥兒一種沒說出來的愁緒。

“這樣的夜晚是少有的。”當東方第一道光線從地平線上蔓延時,布魯諾說。他的眼角泛出微光,重視現實的矮人很少會有這樣的感動。

崔斯特注意到了布魯諾如夢的幸福感,並且想起了他往昔跟布魯諾在布魯諾巖度過的許多夜晚,這是在十鎮的矮人谷中他們的特殊會面地點。“真的很少。”他贊同說。

伴隨著無可奈何的輕嘆,他們開始動作,當布魯諾和瑞吉斯檢驗他們在路斯坎獲得的地圖之時,崔斯特與沃夫加也開始吃早餐。

盡管布魯諾對半身人有所抱怨和嘲笑,然而他還是強迫自己相信瑞吉斯是因為一個很有說服力的理由(除了他們的友誼之外)與他們同行。雖然他把自己的情感掩飾得很好,然而當瑞吉斯在他們從十鎮上路前最後一刻,憤怒而又氣喘籲籲地請求加入這次冒險之旅時,布魯諾其實是非常高興的。

瑞吉斯是他們幾個人之中對世界之脊以南的情況了解得最清楚的人。布魯諾本身已經有將沂兩個世紀沒有出過冰風谷了,而當時他只是個嘴上無毛的幼小矮人。沃夫加從未離開冰風谷一步,而崔斯特在地表上的遊歷僅限於夜間冒險,從一個陰影跳躍到另一個陰影下,而且避開了他們一夥人要尋找秘銀之廳所必須經過的地方。

瑞吉斯的手指在地圖上移動著,興奮地對布魯諾回憶他在地圖上每個地點發生的經歷,特別是米拉巴,北方擁有巨大財富的礦都;以及深水城,南方海岸名符其實的光輝之城。

布魯諾的手指滑過地圖,在研究實際地勢的特點。“我比較想走米拉巴,”他終於開了口,手指敲著擠在世界之脊南麓的城市標記。“至少我知道秘銀之廳是在山裏頭,而不是海邊。”

瑞吉斯只考慮了布魯諾的結論片刻,然後突然把手指指向另一個點,用地圖的比例尺來算的話距路斯坎大約一百哩,並且在更深的內陸。“長鞍鎮,”他說,“在到銀月城的半路上,而且剛好在米拉巴以及深水城之間。這對我們要找出正確路線是一個很好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