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鋼之淚水(第2/8頁)

現在叛軍還駐紮在城外,並沒有攻城的意思,但也不像是準備退走。他們的人數超過五萬。大量帳篷成環形環繞在兩儀師的小營地周圍,在內營和外營間有著清晰的界線。這條界線是在不久之前才被劃出來的,其目的是為了阻擋那些男人,尤其是那些能夠使用陽極力的男人。

在一些人的眼中,這座反叛營地似乎是打算永遠駐紮在這裏了。營地裏彌漫著一種日常生活勞作的氣氛。穿著白袍的身影四處奔忙,一些人穿著正式的初階生制服,另外許多人則只是穿著仿制品。仔細觀察一下,還能發現這些白袍女子中有很多人已經很不年輕了,甚至有些人頭發已經灰白。但她們在這裏依舊是“孩子”,需要以完全順從的姿態洗滌衣服,拍打地毯,刷洗帳篷,接受儀容沉靜的兩儀師的監督。如果有人注意到那些兩儀師過度頻繁地瞥向遠方那座釘子般的白塔,也許會誤以為她們的內心感到不安或緊張。兩儀師很能夠控制自己的精神,向來如此。即使現在也是,盡管她們的玉座艾雯·艾威爾已經被俘,並囚禁於白塔之中。

風吹起幾條裙子,從晾衣繩上掀下幾件衣服,然後繼續向西吹去。經過高聳入雲、從破碎的峰頂不斷噴吐出煙塵的龍山,越過黑丘,行經卡拉蘭草原。在這裏,一團團積雪還殘留在巖塊石壁的陰影下或山地叢林中。春天應該已經到了,春草應該已經鉆出冬季敗葉的覆壓,柳樹的細枝上也應該綴滿了嫩芽,但這樣的情景卻幾乎完全沒有出現。這片土地仍然處於蟄伏狀態,仿佛在屏住呼吸等待著。前一個春天不自然的高熱一直延伸到了冬季,造成的幹旱烤幹了最富生機的植物以外的其他所有植被。當冬季終於到來時,隨之而來的便是一場場冰雪風暴,以及遲滯不去的致命霜凍。現在,嚴寒終於退去,散居在這裏的農夫們卻還沒有看到任何希望。

風吹過枯黃的冬草,搖晃著光禿禿的樹枝,一直向西,來到了被稱為阿拉多曼的這片土地,這裏有許多低矮的山峰丘陵。某種東西突然給這陣風一記猛擊。某種看不見的、來自遙遠北方的黑暗產物,它在對抗自然的潮汐和空氣的流動。風受到它的驅趕,吹向南方,掠過山峰和褐色山麓,到達一座用原木搭建的莊園房舍。這裏位於阿拉多曼東部山丘的偏僻松林中。風吹過這座莊園,以及它前面廣大空地上的帳篷,不斷地吹動松針,搖撼著帳篷。

轉生真龍,蘭德·亞瑟站立著,雙手背在身後,朝敞開的窗外望去。盡管現在只剩下了一只手,但在他的意識裏,那仍然是他的“雙手”。現在他的左臂只剩下一根光禿禿的殘肢。他能用右手的手指觸碰到那片被陰極力治愈的光滑肌膚,不過他還是覺得自己的另一只手就在觸手可及的地方。

像鋼一樣硬,他想著,我是鋼。這已經無法挽回了,所以我只能繼續向前。

這幢房子是用粗大的松樹和雪松原木建成的,從建造的風格來看,它的主人似乎是一名阿拉多曼富翁。不斷吹過的強風讓它發出陣陣呻吟。風中還帶有一股腐肉的氣味,在這些日子裏,這種氣味相當常見。肉會毫無預兆地腐爛,有時牲畜被屠宰後幾分鐘就會發出一陣陣惡臭,無論是將它們風幹還是腌制,都毫無幫助。這種腐敗緣自暗帝的碰觸,而現在的每一天,這種可怕的情形發生得愈來愈頻繁。再過多久,這世上的一切就會變得油膩而令人作嘔?就像曾經覆蓋陽極力的汙染一樣。

他所在的房間高大寬敞,完全用粗長的原木疊成外墻,內墻則由還散發著輕微樹汁氣息的松木墻板拼成。這個房間裏沒有多少家具:地板上鋪著皮毛地毯,一雙古劍交叉著懸掛在壁爐上方,仍然帶著樹皮的家具讓這裏顯示出一種遠離都市喧囂的田園風格,讓這個巨大的房間很適合成為一處退隱安居之所。

“蘭德?”一個輕柔的聲音問道。他沒有轉過身,但能清晰地感覺到明的手指觸碰在他的手臂上。片刻之後,她的雙手移到他的腰間。他感覺到她的頭靠在自己的手臂上。透過約縛,他還能感覺到她的關心。

要變成鋼鐵,他想。

“我知道你不喜歡……”明開口道。

“那些樹枝。”他朝窗外點點頭,“你看到巴歇爾營地旁的那些松樹了嗎?”

“是的,蘭德,但……”

“它們吹動的方向不對。”蘭德說。

明猶豫了一下,但並沒有做出任何回答,約縛中傳來她尖刺般的警戒。他們面前的窗戶位於這座建築的上層,在窗外,營地上方的旗幟也在風中飄飛著:蘭德的光明之旗和真龍旗,一面更小一些的藍色旗幟上繡著三朵紅色的王者珠花,這是巴歇爾家族的族徽。三面旗幟都驕傲地飄揚著,只是它們飄起的方向與松枝擺動的方向完全相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