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索哈勃(第4/6頁)

聽說這一行人是為了購買谷物和豆類、照明和烹調用油、針線、馬蹄鐵、布匹、蠟燭和其他補給物資,這些商人的精神都稍稍振奮了一點,或者說,他們不像剛才那樣害怕了。如果是其他商人聽到貝麗蘭要求購買如此大量的貨物,一定會拼命克制自己不要露出貪婪的笑容,但他們……

安農太太高喊著:“老板娘,快拿最好的酒來,快點,快一點!”過了一會兒,才有一個長鼻子的女人畏畏縮縮地將頭探進大廳。安農太太立刻沖過去,抓住她臟汙的袖子,才沒有讓她再縮回去。那個胸前有食物汙漬的商人叫喚著一個叫斯佩勞的人,要他把貨物樣品送過來,但他喊了三次,卻沒有得到任何回音。他緊張地幹笑兩聲,跑到大廳後面的一個房間裏。片刻之後,他抱回來三支粗長的木筒,放在桌子上,同時還神經質地笑著。其他商人也都擺出一副扭曲的笑容,向貝麗蘭鞠躬或者行屈膝禮,將她讓到橢圓大桌主席的位置上。同時,這些滿臉油膩的男人和女人都在不停地抓撓自己的身體,卻仿佛渾然不覺。佩林將騎馬手套塞進腰帶裏,站到一面彩繪墻壁旁,監視著大廳裏人們的一舉一動。

他們已經達成一致,這次的一切交易和議價談判都交給貝麗蘭處理。貝麗蘭曾經很不情願地承認,關於馬匹的事情,佩林懂得比她更多,但梅茵每年的魚油貿易談判都是由她來主持的。那時,安諾拉帶著一點笑意提議,也應該讓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鄉下小子有所參與。她當然沒有真的這樣稱呼佩林,像瑪蘇芮和森妮德一樣,她能以最自然的口吻稱呼佩林“大人”,但她對於佩林有多少能力顯然有著明確的認識。現在,這名兩儀師沒有任何笑意。她只是站在貝麗蘭身後,審視著那些商人,就好像要牢牢記住他們的面孔。

旅店老板娘送酒過來了,酒是盛在錫杯中的,但這些杯子至少已經有幾個星期沒有擦洗過了,所以佩林只是看著酒杯,讓酒液不停地在杯中旋轉著。這個老板娘叫凡德芮太太,她的指甲裏和指節上滿是汙泥,仿佛已經成為她皮膚的一部分。佩林注意到加侖恩背靠對面的墻壁站著,一只手放在劍柄上,也只是拿著杯子,絲毫沒有要喝酒的意思。貝麗蘭連杯子都沒有碰一下。奇雷因對著自己的酒杯哼了一聲,一口喝凈杯中的酒,又叫凡德芮太太把酒壺拿過來。

“沒味的淡酒。”他揚著鼻子對老板娘說,“不過至少能沖一沖這裏的臭氣。”老板娘茫然地盯著他,然後一言不發地將一個高頸錫壺放在他身旁的桌子上。奇雷因顯然是把她的沉默當成了尊敬。

那位衣服上沾著食物汙漬的人自我介紹是米克·克羅辛,他擰開木筒蓋,倒出裏面的谷物樣品,分別是黃色的粟米、褐色的燕麥和深褐色的大麥,能看出,在這些糧食收成之前,並沒有下過雨。“您看,都是質量最好的。”

“沒錯,最好的。”安農太太的微笑消失了一下,又被她用力拉回到臉上,“我們只出售最好的。”

這些商人雖然在賣力吹捧自己的貨物,但他們似乎並沒有很用心地擡高價格。佩林曾經見過家鄉人向巴爾倫的商人出售羊毛和煙草的樣子,他們總是對商人的出價擺出一副不以為然的態度,有時候還會抱怨商人們簡直就是要白白拿走他們的寶貝,說他們今年都不打算再交易了,雖然商人提出的價格已經是前一年的兩倍。這種討價還價是一種比任何節日樂舞更加復雜的遊戲。

“我想,既然交易量這麽大,我們也許能再讓些價格。”一個禿頭男人對貝麗蘭說,他一直在抓撓自己帶有不少灰斑的短胡須,那些油膩的胡子幾乎已經要沾到他的下巴上了。佩林看著那個家夥,也有一種想要抓撓下巴的沖動。

“這是一個艱苦的冬天。”一個圓臉女人嘟囔著。那些商人中只有兩個人朝她皺了皺眉。

佩林將酒杯放在身旁的一張桌子上,朝聚集在大廳中間的那群人走去,安諾拉給了他一個嚴厲的、警告式的眼神,有幾名商人則好奇而謹慎地看著他。加侖恩已經再次向他們介紹過貝麗蘭、佩林和安諾拉的身份,但這些人顯然並不清楚梅茵在哪裏、有多強大。兩河對於他們而言,也只是一個出產煙草的地方,畢竟兩河煙草在任何地方都享有很高的聲望。如果不是有一位兩儀師同行,他們也許早已被佩林的眼睛嚇跑了。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看著佩林舀起一把粟米,那些滾圓的小顆粒在他的掌心顯出鮮亮的黃色,這些糧食是佩林在這座城中看見的第一樣幹凈的東西。佩林將粟米傾回桌面上,又拿起一只木筒蓋子,蓋子上的螺旋紋刻得很深,它能牢牢地將筒封住。安農太太的目光從佩林身上滑開,又舔了舔嘴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