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風暴將臨

第二天早晨,第一縷曙光出現的時候,奈妮薇清醒過來,仍然能感覺到心中的怒意,同時還有一種惡劣天氣即將來臨的感覺。但窗外仍然灰色的天空中,連一絲雲彩都沒有,又是烤箱般的一天。她的襯衣已經被汗水濕透,因為翻來覆去而粘在身上。她曾經十分信任自己聽風解語的能力,雖然這種能力在她離開兩河之後受到了很大的影響,但並沒有完全拋棄她。

等待著使用洗臉盆,以及聽伊蘭講述在她離開愛莉達的書房後發生了什麽事情,都無法讓她心情變好。她自己的夜晚全都浪費在塔瓦隆的大街小巷裏,那裏除了她之外,有的只是鴿子、老鼠和一堆堆垃圾。這讓她吃了一驚,塔瓦隆一直都是一塵不染的,愛莉達一定已經把這座城市完全拋於腦後了。有一次,她透過南港附近一座酒館的窗子瞥見了莉安,但當她跑進去的時候,大廳裏只剩下剛油漆過的藍色桌子和長凳。她早就該放棄了,但麥瑞勒最近一直在為難她,她想不在良心上有任何虧欠地告訴那個女人,她確實是努力過了。奈妮薇從沒見過或聽說過有誰像麥瑞勒這樣,對虛假的借口敏感而又嚴厲。當她昨晚走出特·雅蘭·瑞奧德的時候,發現伊蘭的戒指已經放回桌上,而伊蘭正在熟睡。她白費的力氣實在是夠多的,而現在,聽到那六名兩儀師差點送掉了性命……就連正在柳條籠子裏嘰嘰喳喳唱歌的小鳥,都被她狠狠瞪了一眼。

“她們以為她們無所不知,”奈妮薇輕蔑地嘟囔著,“我跟她們提過噩夢的事,我警告過她們,而且昨晚還不是我第一次警告她們。”但六位兩儀師並沒有因為她的警告而免於接受治療。這件事很可能會有一個更加可怕的結局——這全都是因為她們的剛愎自用。她用力揪了幾下辮子,她已經因為這種動作過於頻繁而延遲了編辮子的速度。罪銬的手鐲有時候會勾住頭發,不過她並沒有將它摘下來的意思。今天應該是伊蘭戴這只手鐲了,只是她不想把它交給伊蘭,正如同她不想把它掛在墻上。通過這只手鐲,她能感覺到一陣陣擔心和恐懼的情緒,但最為強烈的還是深深的挫敗感。毫無疑問,“瑪麗甘”正在準備早餐,被迫操持雜務顯然比成為階下囚更讓她痛苦。“想一想,這件事對你來說是有好處的,伊蘭。為什麽大費唇舌警告別人後,你自己反倒陷入那種窘境了?你沒解釋這一點。”

仍然在用毛巾擦臉的伊蘭打個哆嗦:“想置身其外並不容易,畢竟那種規模的噩夢需要我們共同的力量才能壓制下去。也許這次她們能學會要謙遜些,也許今晚和智者們的會面,不會那麽糟了。”

奈妮薇暗自點點頭,事情的確如她所料。不是指雪瑞安她們的事,她並不認為她們真的會變得謙遜,兩儀師變謙遜時,連山羊也能拍打著翅膀飛舞了,而智者比她們更加驕傲自大。她指的是伊蘭。這女孩八成是自願踏入噩夢的,不過她絕不會承認這點。奈妮薇甚至懷疑,伊蘭會以為承認自己的勇氣是一種狂妄自大的行為,或者是伊蘭從沒意識到自己有多麽勇敢。奈妮薇真羨慕伊蘭的勇氣,也真希望伊蘭能明白自己是怎樣的人。“我想我看見蘭德了。”這句話讓伊蘭的毛巾掉進了臉盆裏。

“他是以肉體進去的嗎?”智者們認為這種行動是非常危險的,它會讓一個人失去某些他身為人的基本要素。“你要警告他別這樣做。”

“他什麽時候能聽進一句好話?我只是瞥見他一眼。也許他是在夢中偶然擦過了特·雅蘭·瑞奧德。”這不太可能。蘭德為自己的夢設下了很強的防護結界,不可能會接觸到夢的世界。他又不是夢行者,也沒有特法器,所以他只可能是帶著肉身進入那裏。“也許另一個看上去有些像他的人。我說過,我只是瞥見他一眼,在白塔前的廣場上。”

“我應該去那裏找他的。”伊蘭嘟囔著,將臉盆裏的水倒進夜壺裏,然後讓出了盥洗架前的位置。“他需要我。”

“他需要很多東西。”奈妮薇惱怒地重新在臉盆裏倒上水。她討厭用放了一夜的水洗漱,這些水都不涼了,這裏再也沒有涼水這種東西。“應該有人每周抽他一記耳光,讓他不要忘記最基本的道理,讓他記得要走正道。”

“這不公平,”伊蘭將一件幹凈的襯衣套過頭頂,讓自己的話音變得有些模糊,“我一直都在擔心他。”她的臉從領口冒了出來,寫在臉上的擔憂遠遠超過了氣惱。然後她從墻上拿下一件鑲邊白裙裝:“我甚至在做夢的時候都在擔心他!你覺得他會無時無刻地想念我嗎?他肯定不會。”

奈妮薇又點點頭,雖然她心裏不是特別贊同伊蘭。蘭德知道伊蘭安全地留在兩儀師身邊,雖然他不知道伊蘭真正身處何方,而蘭德自己何曾有過安全可言?她朝臉盆彎下腰,嵐的戒指從襯衣裏滑脫出來,懸掛在皮繩上。不,伊蘭是對的,無論嵐在做什麽,無論他在哪裏,他都不會像自己想念他那樣想念自己,程度連一半都不到。光明啊,讓他活下來吧,即使他已將我完全忘記。但一想到真的有可能出現這種情況,奈妮薇又恨不得把辮子連根拔下來。幸好她的手已經被毛巾和肥皂塞滿了。“你不能整天想著男人,”她有些生氣地說,“即使你真的想成為綠宗兩儀師。昨晚她們都找到了什麽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