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丘上獅

時光之輪旋轉不息,歲月來去如風,世代更替只留下回憶;時間流淌,殘留的回憶變為傳說,傳說又慢慢成為神話,而當同一紀元輪回再臨時,連神話也早已煙消雲散。在某個被稱為第三紀元的時代,新的紀元尚未到來,而舊的紀元早已逝去。一陣風在末日山脈刮起。這陣風並非開始,時光之輪的旋轉既無開始,也無結束。但這確實也是一個開始……

風一直向西,吹過荒棄的村莊和農田——其中有許多只剩下了燒焦的木樁。內戰、入侵和由此導致的混亂不停地讓凱瑞安經受摧折。現在,即使在戰火已經平息的範圍內,回到家鄉的人仍然屈指可數。風中沒有一絲濕氣,太陽正全力將泥土中殘存的一點水分烤幹。小鎮瑪爾隆與更大一些的亞林吉爾分別坐落在艾瑞尼河兩岸。風從這裏進入安多。兩座城鎮都充滿了燠熱,也許祈雨聲在亞林吉爾響起得更多,但那只是因為來自凱瑞安的難民已經塞滿了亞林吉爾,如同塞滿桶子的死魚。就連駐滿瑪爾隆周圍的士兵也在不停地向造物主祈禱,有些禱辭充滿了醉醺醺的酒氣,有些則熱切而又虔誠。冬季早該來臨,應當落下初雪的時日已經過去許久。渾身汗水的人們畏懼著有什麽隱藏在異常的氣候裏,但沒有幾個人敢說出這種畏懼。

風繼續向西,幹枯的葉片在風中顫抖,萎縮的溪流被吹起一陣陣波紋,溪水兩側是被曬得幹硬的泥地。安多沒有戰火過後的廢墟,但村民們都用緊張的眼神瞥著大大的太陽,農夫們竭力不去看沒有作物的農田。風向西,一直吹到凱姆林。巨森靈建起的內城中心,王宮上飄揚著兩面旗幟。一面旗幟如同鮮血一樣紅,上面繪著一個被蜿蜒曲線分成兩半的圓形,一半是耀眼的白色,一半是深沉的黑色。另一面旗幟如同橫過天際的一抹雪白,描繪在上面的圖案仿佛是一條有黃金鬃毛的四腿大蛇,太陽色的眼睛,金紅色的鱗片,在半空中飄舞的身姿似乎正在禦風而行。人們不知道哪一面旗幟更令人畏懼,有時候,同樣的心中會同時懷有恐懼和希望。對於救贖的希望和對於毀滅的恐懼——它們來自相同的源頭。

有許多人說凱姆林是這個世界上第二美麗的城市,而安多人經常會說它是最美麗的,連塔瓦隆也比不上它。高聳的圓塔排列在高大的外城墻上,砌疊城墻的灰色巖石上點綴著銀色與白色的條紋,內城墻的高度甚至超過了那些圓塔。白色和金色的圓頂在熾烈的陽光中閃耀著。這座城市建築在一片丘陵上,它的中心——古老的內城地勢比周圍更高,環繞內城的城墻是純粹閃亮的白色。內城中的紫色、白色、金色高塔與圓頂,以及裝飾在上面的鑲嵌瓷片全都散發著熠熠光彩。從這裏可以俯瞰已經有兩千年歷史的新城。

內城不僅是凱姆林地理位置上的中心,也是它的核心,王宮則是內城的心臟。走唱人的故事裏無數次地描述過這裏雪白的尖塔、金色的圓頂、如同蕾絲般細膩華麗的石雕。現在這顆心臟正在那兩面旗幟的陰影下跳動。

赤著上身,輕松地用前腳掌平衡著身體,此時此刻,蘭德早已將外界的一切置之度外,包括宮中的這座白石院子和周圍柱廊裏的旁觀者。汗水讓他的頭發和前額閃閃發亮,又滑落到他的胸膛上。肋側半愈合的圓形傷疤讓他感到火一般的疼痛,但他拒絕去注意那裏。和繪制在那面白旗上完全一樣的形象也纏繞在他的一雙前臂上,閃耀著金、紅兩色的金屬光澤。龍——艾伊爾人首先這樣稱謂它,其他人也認同了這個名字。蘭德能夠模糊地感覺到兩只手掌上深深的蒼鷺烙印,但這只是因為它們現在正緊貼在木制訓練劍的長柄上。

他與劍融為了一體,以流暢的動作,不假思索地轉換招式,雙腳輕盈地掠過白石地面。丘上獅變成月弓,再變成晨星塔。不假思索。五名同樣赤裸著胸膛、全身汗水的男人圍繞著他,警戒地用訓練劍揮舞出一個個招式。他們是他真正注意的目標。這些表情剛毅而自信的人是嵐離開之後,他找到的最好的劍士。不假思索,這是嵐教導他的;與劍融為一體,與這五個人融為一體。

他突然向前跑去,包圍他的人迅速移動,要讓他停留在包圍圈的中心。就在這五名劍士中的兩個人將要失去平衡時,他又突然停住腳步,朝另一個方向跑去。他們竭力做出反應,但已經太遲了。隨著重重的一擊,他用訓練劍的劍刃劈在一名對手的劍脊上,讓那把劍斷成兩截,同時他的右腳踹到了旁邊灰發劍士的胃部,那人哼了一聲,身體彎了下去。蘭德封住襲來的劍刃,迫使一名斷了鼻子的對手轉過身,然後又踢了那名已經彎下腰的劍士一腳。灰發劍士倒在地上,大口地喘著氣。斷鼻子的劍士倒退一步,想要抽回他的劍,蘭德卻趁勢搶得了先機,盤旋的劍身舞出纏藤亂,擊中了他的胸膛。大漢仰面摔倒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