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黃昏(第2/6頁)

他的臥室是個沒有窗戶的房間,位置靠近建築物的中心。這是這幢建築物裏極少的幾個面積不算太大的房間之一,但它高聳的天花板仍然讓它顯得比實際上更加寬大。這個房間原來是做什麽用的,蘭德並不知道,環繞小壁爐的藤蔓嵌畫是這裏惟一的裝飾。這裏很像是仆人的房間,但仆人的房間不該有一扇用青銅包覆的門,雖然門上沒有任何花紋,只是經過奉義徒的打磨後散發著幽暗的光亮。藍色的地板上零星放著幾個坐臥用的帶穗墊子,還有一床厚重的墊褥,上面鋪著一層層艷色的小毯,那就是他的床鋪。一個上著藍釉的水壺和一只深綠色的杯子放在床邊的地毯上。除此之外,角落裏還有一個已經點亮的三腳立燈和一疊大約三尺高的書。蘭德疲倦地嘆了口氣,合衣躺倒在床鋪上,連靴子都沒脫。無論他怎樣改換姿勢,這張床鋪給他的感覺都不會比地板更柔軟一些。

夜晚的嚴寒已經滲進了房裏,但他並沒有想去點燃壁爐中的幹牛糞。那股氣味比寒冷更讓他覺得難以忍受。亞斯莫丁曾經試圖教給他一種保持房間溫度的辦法,那種辦法很簡單,只是亞斯莫丁自己沒有足夠的力量做出來。蘭德曾經試過一次,結果他喘著大氣在半夜醒來,褥子的邊緣已經因為地板的熱量而開始漸漸變黑、冒煙了。那以後他就沒有再做第二次嘗試。

蘭德選擇這幢建築作為住所是因為它是完整的,而且靠近大廣場。它高聳的天花板使得這裏即使在一天最熱的時候也依舊比別處涼爽一些,而它的厚墻可以在夜晚抵擋外面的寒氣。當然,槍姬眾的居所最開始並不在這裏,只是有一天早晨,他醒來的時候發現槍姬眾們占據了這幢建築最底兩層的每一個房間,大門口也有了槍姬眾的守衛。他用了一會兒工夫才意識到,她們已經將這座建築定為槍姬眾戰士團在魯迪恩的居所,但希望他會繼續住在這裏。實際上,無論他到哪裏,她們都會把居所跟著移過去,所以他只能在別的地方與部族首領會面了。他能爭取到的最大結果只是讓槍姬眾同意全部留在他睡覺的下一層。他的尷尬讓槍姬眾全都覺得非常好笑。卡亞肯並不是國王,他帶著諷刺的意味這樣提醒自己。隨著槍姬眾人數的增加,他已經將臥室向上移動了兩次。空閑的時候,他會無聊地算一算在他睡到屋頂上之前,能有多少槍姬眾搬進來。

這比去回想他是如何被沐瑞激怒要有趣得多。在艾伊爾離開這裏之前,他本來不打算讓沐瑞知道他的計劃。她很清楚該如何影響他的情緒,如何讓他在氣憤中說出不該說的話。我以前從來都不會這麽暴躁,為什麽我會這麽難以控制自己的情緒?好吧,至少他不認為沐瑞會有辦法阻止他,只是他必須牢記在她身邊要小心從事,日漸增長的能力讓他有時會忘記對沐瑞的謹慎。即使他已遠比她強大,她所知道的仍然比他要多,亞斯莫丁的教導也無法彌補這一點。

從某種角度來說,讓亞斯莫丁知道他的意圖,還比讓沐瑞知道他的計劃更無關緊要。對於沐瑞,我仍然只是個可以被她用來為白塔謀利的牧羊人;但對於亞斯莫丁,我是他在洪水中惟一能抓住的樹枝。想到自己可以信任一名棄光魔使,而不是沐瑞,蘭德就會有一種奇怪的感覺。實際上,這兩個人他都不能給予過多的信任。如果亞斯莫丁與暗帝的聯系真的能讓他免於受到陽極力汙染的傷害,那就一定有另一個辦法隔絕這種汙染,或者是清除它。

但問題是,在這些棄光魔使投入暗影之前,他們已經是傳說紀元最強大的兩儀師,擁有現在的白塔做夢也遠遠不及的力量。如果亞斯莫丁也不知道該如何阻隔汙染,也許真的不存在這樣的辦法。一定要有辦法,我絕不打算就這樣坐著等待瘋狂和死亡。

這是個愚蠢的想法。預言中注定了他要去煞妖谷,在什麽時候,他不知道,但在那以後,他就不必再為陷入瘋狂而擔心了。想到此,他顫抖著打開了毯子。

走廊裏響起軟鞋輕微的腳步聲。蘭德猛地坐起身。我告訴過她們!如果她們不能……推門而入的女子雙臂捧著幾條厚實的羊毛毯,蘭德完全沒想到會是她。

艾玲達停在門口,以那雙冰冷的藍綠色瞳眸打量著他。她是個非常漂亮的女孩,年紀和蘭德大致相當。在放手棄槍成為智者學徒以前,她是名槍姬眾,那還是不久前的事情。她暗紅色的頭發還沒有留到肩膀,也並不需要用那塊褐色的手帕攏在腦後。那條棕色的披巾讓她顯得有些笨拙,褐色的長裙又讓她顯得有些急躁。

蘭德感覺到一陣嫉妒的痛意——她戴著一條銀項鏈,一串工藝復雜、式樣多變的雕銀小碟被精細地串連在一起。那是誰給她的?不可能是她自己選的,她似乎一直都不喜歡珠寶。她戴在身上的另一件珠寶是一只寬象牙手鐲,上面雕刻著精致的玫瑰圖案。那是他給她的,而他不確定她是否已經原諒了他把那東西送給她。不管怎樣,他這種妒忌實在是很愚蠢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