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魯迪恩(第4/11頁)

艾伊爾人本以為他們的先祖是一些在戰場上奪取了無數榮光的人,卻沒想到其實他們只是一些從世界崩毀中幸存下來的無助難民。當然,那時所有活下來的人都是難民,但艾伊爾人從不認為自己會有那麽軟弱。更可怕的是,他們曾經遵循葉之道,即使在自己的生命受威脅時也不會采用暴力。艾伊爾這個詞在古語中是“獻身”的意思,他們曾是一些為了和平而獻身的人。而今日這些自稱為艾伊爾的人只是一些背誓者的後代,他們背叛的是一個被堅守了無數代的誓言。現在只有一件事仍然維系著他們的信念:一名艾伊爾寧死也不會去碰一把劍。他們一直都相信,這是他們榮譽的一部分,他們因此才能與生活在荒漠以外的人有所不同。

蘭德以前總是聽艾伊爾說,他們是因為犯下了某個罪行才被放逐到這片死寂的荒漠裏,現在,他們知道了自己生活在這裏的原因是什麽。那些建立了魯迪恩並死在這裏的男男女女——那些極少被他們提起,被稱為傑恩艾伊爾的人,實際上,傑恩並非一個部族的名字,只有這些人堅守著世界崩毀之前艾伊爾對於兩儀師的忠誠。當自己一直堅信的事實最後被證明是一派謊言的時候,沒幾個人能有勇氣去面對。

“他們必須知道這些。”蘭德說。他們有權利知道,人不應該生活在謊言之中。他們的預言說我會毀滅他們,那我就不可能有別的選擇。過去的已經過去,現在他要擔心的是未來。他們之中有人不喜歡我,有些人恨我,因為我不是他們的一員,但他們追隨了我。我需要他們所有人。“米雅各馬怎麽樣了?”

躺在魯拉克和漢之間的鄂瑞搖了搖頭。他曾經是亮紅色的頭發已經半白了,但綠眼睛仍然像年輕人一樣放射出旺盛的精氣。他的大手又寬又長,而且非常有力,說明他的雙臂也像年輕人一樣健壯。“提摩蘭在有所行動之前從不會讓別人知道他的決定。”

“當提摩蘭還是名年輕首領的時候,”哲朗說,“他曾經嘗試統一所有部族,不過他失敗了。如果他看見終於有人在他失敗的事上獲得了成功,他不會感到高興的。”

“他會來的,”魯拉克說,“提摩蘭從不相信自己是隨黎明而來之人,強文也會帶錫安德來。但他們會等待,他們必須要先調適自己接受現在所發生的一切。”

“他們一定要調適自己接受這一點:隨黎明而來之人是濕地人。”漢有些怒氣沖沖地說,“我不是要冒犯你,卡亞肯。”他的聲音裏沒有任何諂媚的成分。一名首領並不是國王,首領的首領也同樣不是,蘭德頂多也只是一個平等集體中的第一人。

“我想,達茵和柯代拉部族最終也會過來。”布魯安平靜地說。實際上他接話很迅速,可能是害怕沉默會導致不必要的槍矛之舞。平等也就意味著沒有能確保和平的權威。“他們在荒季中的損失比其他任何部族都要多。”現在艾伊爾們把有人開始逃避艾伊爾這個身份之前的那段淒惶時間稱為“荒季”。“目前為止,曼德蘭和英狄瑞安都一心想維持他們部族的團結,所以他們兩個都希望你手臂上的龍紋會出現在他們的手臂上,但他們會來的。”

現在只剩下一個部族沒有被提到,沒有任何首領想提到那個部族。“庫萊丁和沙度部族有什麽消息?”蘭德問。

他得到的答案是一陣沉默。房裏只剩下悠揚的豎琴聲。每個人都在等待著別人說話,並且在艾伊爾的限度內表達著自己的不悅。哲朗緊皺雙眉望著自己的大拇指指甲,布魯安玩弄著身下綠色墊子上的一根銀穗子,就連魯拉克也只是在端詳那塊地毯。

在一片寂靜之中,身穿白袍的男女們以優雅的動作走進房間,向眾人身邊的雕銀高腳杯裏傾入葡萄酒,並送來一只只銀盤子,盤子裏盛著荒漠中罕見的橄欖、羊奶幹酪和被艾伊爾人稱作“派莢”的滿是折皺的白色幹果。這些戴著白色頭巾的艾伊爾人全都目光低垂,臉上帶著一種讓人感到陌生的柔順神情。

無論是在戰爭中還是在襲擊中被捉住,這些奉義徒都會發誓侍奉俘虜他們的人一年零一天。在這期間,他們不會碰觸武器,不會使用暴力。這段時間一過,他們就會回去他們的部族和氏族,如同沒有發生任何事。這是一種對於葉之道的奇怪回憶,這是有關於節義——光榮和義務的要求,在艾伊爾人的概念中,破壞節義幾乎是他們所能犯下的最嚴重罪行。現在房裏的這些奉義徒中,有人也許就屬於在座某個首領的部族。但只要他們還是奉義徒,他們甚至不會向他們的首領多眨一下眼,即使是對自己的父母,他們也是一樣。

蘭德突然震驚地想到,他所暴露的事實之所以會對一些艾伊爾造成如此巨大的沖擊,很有可能就是因為他們認為他們的祖先都曾經發誓成為奉義徒,不僅僅是為自己發誓,也是為自己和自己的所有子孫們發誓。而他們這些後代子孫最後全都拿起槍矛,破壞了節義,直至今日。他面前的這些人是否也曾因循此思考模式而憂心忡忡?節義對於艾伊爾是非常嚴重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