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何時屈服

嵐憑著他在妖境裏學到的全部技巧,獨自悄悄地穿過艾戴沙宮的長廊。每轉過一個拐角之前都要先確定前面沒有人。他沉浸在“唯一”之中,一旦有人走進他身後的走廊,他立即就能感覺得到。每當察覺到身後有人,他便會在被人看到之前躲入一扇敞開的門或是一道拱門之後,就像一個幽靈一樣。

安雅和艾絲妮現在把艾黛的吩咐放在他的命令之上,她們似乎認為這算是遵循馬吉爾的傳統。艾黛也許就是這麽告訴她們的。他依舊相信布倫對他忠心,但他也相信艾戴沙宮裏任何一個仆人都會告訴艾黛他的去向。現在他看清楚這裏的形勢了。

雖然以前來過這裏,但由於沒了向導,他離開房間之後迷了兩回路,全憑著方向感才弄清了自己的方位。他覺得自己真不該佩劍,兵刃在這場戰鬥中毫無用處。但若手無寸鐵,他便會有任人宰割之感,而在艾黛面前決不可有此種心態。

他隱約聽到了腳步聲,便緊靠墻挺直身體,躲到一尊雕像後面。雕像展示了一個懷抱鮮花、騰雲駕霧的女子。兩個女人出現在前方的拐角,她們停止了密談。那是伊賽兒和那個兩儀師茉瑞安。嵐就和他藏身其後的雕像一樣紋絲不動。不動便不會引來注意。

他不喜歡偷偷摸摸,但是雖然艾黛把害得他兩天都出不了房門的多瑞解開了,她又明確宣稱馬上就會安排他和伊賽兒的婚事。布卡瑪說得對,她把多瑞當作駕馭他的韁繩。按照傳統,當她把他的發辮交給伊賽兒保管後,他們之間的陳年舊事便沒有多少影響力了。但他敢肯定她仍會利用伊賽兒來控制他。她女兒一定會合作的,他不相信她有公開反對她母親的勇氣。面對一個無法擊敗的敵人,逃跑便是唯一的選擇,除非你必須舍性命而成大義。他確實很想逃跑,但布卡瑪讓他不得不留下。布卡瑪,還有一個夢想。

茉瑞安猛地一揮手,伊賽兒急切地點了點頭,匆匆順著原路返回。一時間茉瑞安只是看著她,臉上帶著讓人捉摸不透的兩儀師式的平靜。令他驚訝的是,過了一會兒,她也跟著走了,和她踱過綠色地磚的步伐比起來,伊賽兒顯得很笨拙。

嵐沒有費心思去猜茉瑞安要幹什麽,也沒去考慮沐瑞為何想監視她。兩儀師的思路男人是猜不透的。沐瑞一定是兩儀師了,否則她會號叫著被茉瑞安拖過長廊。他等兩人都走遠了,便從藏身之處向外瞥了一眼。她們確實走遠了。於是他匆匆往前走。今天他沒工夫操心兩儀師,他要和布卡瑪談談夢想。

如果他跑了,艾黛對婚事的計劃就會化為泡影。如果他躲的時間足夠長,她就會給伊賽兒另找一個丈夫。如果他跑了,艾黛光復馬吉爾的夢想便也會無從實現,一旦聽說嵐不在了,她的支持者們就會像正午陽光下的霧水一樣消散殆盡。許多人的夢想都會因他的逃跑而化作泡影。然而,一個背過嬰兒的男人有夢想的權利。責任重於山巒,即便如此也要盡責。

前面有一條長而寬的石階,他沿著階梯往下走。突然他摔倒了。他只覺得雙腿一軟,便撞上了台階,蜷曲著從石階上滾了下去,狠狠地摔在台階下的石磚上,把肺裏的氣全噴了出來。他眼前直冒金星,喘息著爬了起來。

仆人們不知從什麽地方冒了出來,扶嵐站了起來,連連驚呼他的運氣真好,這樣一摔居然都沒有喪命。他們問他要不要找兩儀師治療。他暈乎乎地看了看台階上方,含混地答了一句,只希望能讓他們走開。他覺得他這輩子都沒受過這麽多的瘀傷,但傷口自會痊愈,而此刻他最不想見的就是兩儀師。對大多數人來說,如果從這個階梯上跌下來,全身骨折已經算命大了。剛才有什麽東西絆了他的腳,還撞到了他的背後。雖然很荒謬,但可能只有一個。要是有人近身推他,他一定能察覺得到。某個兩儀師試圖用至上力幹掉他。

“人龍大人!”一個穿著宮廷守衛綠色制服的矮胖子匆匆跑到他面前,因為著急鞠躬差點摔倒,“我們到處找你,大人!”他氣喘籲籲地說,“是你的手下,布卡瑪!請馬上跟我走,大人!他這會兒可能還沒斷氣!”

嵐咒罵了一句,吼著要那人趕快帶路,但其實他已經遲了。守衛聚校場附近的一條狹窄的過道裏,他們擠到一邊給嵐讓道。布卡瑪面朝下倒在地上,嘴邊都是血沫,外套上有一塊暗紅色的血漬,背後插著一把木柄匕首。他直愣愣的雙眼裏盡是驚訝。嵐跪在他身邊,合上了他的雙眼,低聲祈禱,願大地母親以最後一次擁抱迎接布卡瑪回家。

“誰發現的?”他問道,但他沒有聽到那些七嘴八舌的回答。他只希望在布卡瑪轉生的那個世界裏,能有飄揚金鶴旗、高聳的七塔和在日光下猶如閃耀的珍珠項鏈般的千湖。他怎會任憑敵人近身?要是有人在他身邊拔刀,布卡瑪肯定會有所察覺。但有一點毫無疑問,他之所以被害是因為嵐讓他卷入了兩儀師的詭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