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欣黛瞥了拉維娜一眼,她從雕刻扶手後面探頭望著剛到的兩個人,然後拉維娜又看了看躺在門口被遺忘的第二把槍。

斯嘉麗喘息著,身體自動地向前一撲。

欣黛滑過地板,也去搶奪。她沒有足夠的手去應付這麽多的武器和威脅。

於是,她抓住槍,往觀眾台上一甩,看著它滑過斯嘉麗身邊。一秒鐘後,斯嘉麗整個人壓在她身上,抓住她的頭發,把她猛地往後一拉,幾乎要折斷她的脖子。欣黛疼得大叫,翻了個身,讓斯嘉麗從她身上滾落。她握住槍,揮動手臂,用她的金屬手掌朝斯嘉麗的太陽穴一敲。

欣黛被自己的一擊震得五官都揪了起來,但奏效了。斯嘉麗放手了,人摔在地上,滑過整個房間,趴在地板上。

沒有時間內疚了,當她聽到一聲怒吼,她的注意力轉移到野狼身上。野狼咆哮著,憤怒地向她沖過來。

可面前的是野狼,又不是野狼,她已經沒有力氣去抵擋他了,現在不能了……

欣黛抹了抹自己的臉,一滴汗水剛好滑進她的眼睛。她舉起了槍。

當野狼跳起來時,眼裏只有斯嘉麗倒下的身子,完全忽視欣黛。她轉過身,目瞪口呆地看著野狼把斯嘉麗攬入懷中,輕輕地摟著她。

野狼,一個怪物,一個女王也無法控制的野獸……

他畢竟還是野狼。

吸氣,吐氣,再吸氣,再吐氣。欣黛站了起來,但又失去了平衡,一只膝蓋跪倒在地。“野狼,請……”她結結巴巴地說道,“幫助月牙兒和索恩……求求你……”

野狼擡起頭,綠色的眼睛在灼燒著。他望向面色慘白、捂著肚子的月牙兒,然後看了看癱倒在兩張椅子中間的索恩,他似乎想去月牙兒那兒,但又害怕不能控制自己,他不敢靠近她。

野狼明白了似的點了點頭。

她感到欣慰,至少她可以信任野狼,他會把她的朋友們帶離這裏,照料他們的傷勢。欣黛再一次試圖站起來,這一次她成功了,她搖搖晃晃地朝王座走去,一只手拿著槍,另一只手拿著刀。當她繞過觀眾台,看到拉維娜跪著,一只手抓著自己的裙子,另一只手扶著王座的椅背。她的加冕禮服包住她,顯得優雅而尊貴,和她怪誕的面容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她已經放棄使用法力了。

欣黛痛恨自己用怪誕來形容女王,她自己便曾經被這樣對待過,欣黛受過這種傷害,多少人認為她的金屬四肢怪誕、不自然以及惡心?

不,拉維娜是一個怪物,但不是因為她那張隱藏了多年的臉,而是她把獸性埋在更深的內心裏。

另一滴汗水掉進欣黛的睫毛裏,她用手背抹掉。然後,她舉起槍,瞄準拉維娜的心臟。

與此同時,拉維娜擡起那只藏在華服裏的手,那只手握著欣黛扔向觀眾台的槍。她的手臂顫抖著,仿佛這把槍太沉了,從她握槍的樣子來看,顯然她之前從未拿過槍。畢竟她是女王,有太多爪牙替她殺人。

女王咬著牙,神情專注,欣黛感到右手臂的肌肉繃得緊緊的,肌腱開始抽筋,韌帶收緊。

她五官扭曲,看著手中的槍,手指壓在扳機上。

她試圖扣動扳機。

她的手指往後扣動扳機。

扣下。

她的手開始顫抖,槍在手中搖晃。她呼吸急促,然後屏住,手指搭著扳機。

但她開不了槍,她不能。

拉維娜的恐懼漸漸退去,她嘴唇動了動,倘若不是眉頭因為專注而緊鎖,她看起來像是松了口氣。她的心志牢牢地鎖住了欣黛的手臂、手指、槍。

拉維娜伸出舌頭,舔濕她幹裂的嘴唇。

“啊,”她低聲說道,目光閃爍著驕傲,“你也累了,我知道。”

欣黛咆哮,體內似乎是一次天崩地裂。她的心志專注在女王顫抖的手上。

拉維娜睜大眼睛,她的發絲黏著臉上的疤痕。她低頭看著自己的手,就像欣黛的手那樣背叛了自己。

欣黛迫使拉維娜的手臂彎曲,讓槍支向上,每一厘米都是作戰,每一刻都是鬥爭。

拉維娜的臉漲得通紅。她咬著牙,再度集中精神,欣黛覺得自己的手臂也同樣地彎曲,舉起槍,槍口壓在自己的太陽穴上。她是她姨母鏡子中的影像,兩人都將要扣動扳機。

“那個舞會的夜晚本來應該這樣結束的,”拉維娜低聲說道,“應該這樣的。”她像一個瘋了的女人那樣笑,盯著槍口壓住欣黛汗濕的鬢邊。

欣黛清楚地記得那一夜,就像沒法忘記的一場噩夢。拉維娜控制了她的手臂,強迫她拿傑新的槍,對準自己的太陽穴。欣黛很肯定,她就要死了,但她腦袋的機械程序救了她。

這一次沒有什麽人會來救她了。

“再見了,外甥女。”

欣黛不能收回自己的手臂,但她的身體燃燒著反抗的決心。她不會讓她的手指扣動扳機。她不會讓拉維娜對她動手。她不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