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欣黛一邊跑,一邊檢查槍支的彈藥,數著子彈。她呼吸困難,但並不感到疲倦,甚至疼痛。腎上腺素噴進她的靜脈,這一次她之所以意識到,是因為她能感覺到自己的顫抖,而不是因為她的大腦界面給了她數據。

打鬥的聲音回蕩在王宮裏,模糊而遙遠。她知道,有大量的傷亡,她知道。

她覺得他們可能會獲勝。她會贏。

但如果她沒做完她該做的事,這個贏局會崩潰,如果她沒有找到一個方法永遠地結束拉維娜的暴政,那麽到了早晨,一切都會回到拉維娜的控制中。

欣黛三步並作兩步地上了樓,頸後的汗毛都豎了起來。她進到四樓,看到空蕩蕩的長廊裏擺著藝術品和掛毯,地上是發光的白色瓷磚。她側耳傾聽著是否有埋伏。

當然,所謂的伏擊是不會有預警的。

在庭院的混戰後,一切都顯得怪異而陰森。

欣黛平安到達王座大廳,但還是忐忑不安。這不像拉維娜的作風,事情這麽容易,除非這段影像徹底地擊垮了拉維娜,她沒法正常思考了,或者——更可能的——欣黛走進一個陷阱。

她一只手拿著槍,另一只手拿著刀,試圖平復亂竄的心。她希望能想出一個完善的計劃,倘若她到了王座大廳,倘若拉維娜就在那裏,身旁是一群侍衛和法師,她該怎麽應對。

如果侍衛們還沒有受到別人的控制,那麽她會把他們偷走,形成保護自己的屏障。只要一有機會,她就會射殺拉維娜,不會有一點猶豫。

因為拉維娜會毫不猶豫地殺了她。

她發現自己站在王座大廳門前,月族的徽記刻在門上。她深吸了一口氣,希望能感覺出來到底有多少人在裏面,但房間密封得太緊,門後是什麽,一切都是一個謎。

埋伏,常識告訴她,這是陷阱。

欣黛舔舔嘴唇,有一點鹹味,她打起精神,把一扇門踢開,在門彈回去之前閃身進去。她身體緊繃,做好被撞,來一記重拳,飛出一顆子彈的準備,但迎接她的是一片寂靜。

只有兩個人在房間裏,這個房間感覺起來比婚宴時大得多。觀眾椅子還在,只是有許多已經推到墻邊,當然也有太多已經在她所引起的那場混亂中被打爛了。

不過,王座並沒有動,拉維娜像以前一樣坐在上面,但沒有了以往的得意揚揚,她只是癱坐在巨大的座椅上,臉上滿是挫敗的神情。她身上是東方聯邦國旗顏色的禮服,嘲弄著凱鐸和代表他國家的一切。她的法力回來了,臉背著欣黛,光澤的頭發掩住大部分面容,欣黛只看到她的鼻尖和紅寶石般的嘴唇。

房間的第二個人是索恩。她心一沉,但又冒出一丁點希望。或許這只是一個月族,用法力讓自己看起來像索恩。她懷疑地眯起眼睛,不敢再往前走了。

“嗯,也該是時候了,”索恩的聲音帶著些令人安慰的嘲諷,“你不知道最後的幾分鐘有多別扭。”

欣黛的心像被人揪了一下,她的希望破滅了,這絕對是索恩。他搖搖欲墜地站在王座大廳的窗台上,當初欣黛跳下去的地方。他雙手背在身後,有可能被綁起來了。發光的領結不見了,他的紫色套裝也只剩下一件襯衫,現在衣領敞著。褲子大腿部位破了一個洞,膝蓋的位置有血跡,隆起一塊高高的地方,可能是簡單做了包紮。

欣黛試圖去偵測,但拉維娜已經控制住了他,像鐵制枷鎖一樣緊緊鎖住他的腳。

索恩的目光看向下面,瞥了一眼欣黛血跡斑斑的衣服和她手上的武器,一邊的眉毛稍稍揚著,“挺激烈的一天?”

欣黛沒有回應。她還在等待那個突襲,一顆子彈命中她的心臟,一名侍衛從暗影中走出,把她打倒在地上。

但什麽都沒有。

除了她自己沉重的呼吸,什麽也沒有。

“你的腿?”她問道。

索恩聳聳肩,“很疼,但不會死。除非監獄裏肮臟的細菌把我的傷口感染,你知道,那是很有可能的。”

欣黛望了身後一眼,確定沒有人從走廊裏偷偷溜進來,她猶豫地上前一步。

索恩後退一步,更接近邊緣。

欣黛暫停動作。

“不要再靠近,”拉維娜說道,她的聲音微弱又疲倦,與當時下令處決欣黛的高傲和喜悅相去甚遠。她仍然沒有擡起頭,“我建議你也不要拿起你的武器,除非你認為他會和你一樣幸運。”

“我敢肯定,他是幸運的。”

索恩同意地點點頭,但他沒說話,欣黛也沒再動,只是盯住他,用嘴型問了一句——月牙兒?

他的淡然不見了,只是很輕很輕地搖了一下頭。她不知道這是意味著他不知道她在哪裏,或者有什麽壞事發生了,現在他不想討論。

欣黛的手抽動,慢慢把槍舉向自己的腦袋。